第23章 蛇与葵花
我们相拥了很久。
我说：“等会，我还没找到那个聊天记录呢，我要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儿后，我找到了，说：“你看，我们一共都没说过多少次话。”搜索引擎点开，我找到了那句话的来源，但下一秒我神经一紧，立刻把手机移开不让他看。
他眉一皱，抢过手机：“你瞒我什么。”
他看了，那上边的文字是：
“小林同学，这周末有空出来吃饭吗？我想我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我说：“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说：“？不会是你那个缺胳膊少腿的弟吧。”
我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那个人又说了几句，我没回了。
季茸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抬头看我，竟然有点忍不住笑了，说：“他看出来了么……我有点信了。”
我说：“这大哥什么意思，他给你看这个干什么？还断章取义，还不如给你看完整的。不过也是，他要是真给你看我都得骂他了。”
他撇撇嘴，说：“他这样说我，你都能忘掉。”
因为这样说的人很多呗，毕竟是弟弟最标志的特征。而且大学过去就过去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我确实都不记得。
我想过去质问这大哥怎么回事，但又觉得过了这么久人家会不会觉得莫名其妙斤斤计较。
这位大哥是我朋友的朋友，很久之后，我和朋友偶然谈起这件事，就顺带让他问了一下这大哥当年为啥这么干。这大哥特别震惊，一直道歉，说当时觉得我喜欢弟弟，本意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暗示下弟弟，让他亲自来问我的。然后这个小笨蛋就坚信我喜欢别人了。
……真是世事难料啊，不过知道这件事时候我们都已经释怀了。
回到现在，我说：“就是单纯的忘了呗……那你现在相信我了吧，你真行，别人给你看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他说：“你说的跟真的一样……他信了，我也信了。我怎么就信了呢……”
我说：“你信什么，你还不了解我么。”
他有点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说：“一点都不了解……你干嘛非用这个理由，我用这个理由的时候就是真的啊……我怎么这么傻。”
我说：“不许这么说自己……我哪知道他会给你看，知道我绝对不用这个理由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眼里全是自责：“我真的好没用，浪费了我们这么久的时间。你怎么可能不怪我，你打我骂我都认了。”
不怪你，是我没给够你安全感。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脸摸到肩膀，说：“别生自己的气，如果你在这有收获，就不用觉得是浪费时间，只是人生不同的选择而已。反正我们要一起很久很久的，先自己过三年也挺好。”
他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垂眸道：“嗯，说实话……我不后悔来这里。”
我说：“那就好啊，我看出来了你在这里很开心，别怕自己走了弯路，人生很多条路都会通往罗马的。”
他点头：“嗯。”
我终于肯说：“我也有错。”
他说：“嗯，你既然有一点点喜欢我，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刚刚说你对我们的关系迷茫，为什么。”
我说：“我只是怕，我怕我们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紧紧贴在他身上：“我太普通了。”
他下巴搁在我头上，说：“因为我太特殊了，是么。”
我说：“笨蛋……是特别啊，哪里都好特别。”
“难道你不特别。”
我说：“嗯。我配……”
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嘴，他低头狠狠地吻我，哑声道：“你不特别，那就没人特别了……”
“嗯，不管我特不特别，我现在变了，我变自私了，不想季茸遇到更好的人了，就要他跟我在一起。”
“你就是最好的，还用我说……”
“真的么。所以之前你走不是因为我不好么，是因为误会我了。你之前不想见我，跟我生气也是因为这个。”
那我就不生他气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喜欢别人了我肯定也受不了的。这样想想，他前一个月跟我相处都一直抱着我是跟别人分手才来找他的想法，好大度好能忍哦。
他说：“是……对不起，木桃。”
我说：“但是……我忽然在想，你既然不是因为生我气或者讨厌我，就这么久不来找我么。”
“让我看你和别人在一起，不如把我杀了。”
“就这样么，不至于吧，我要是真喜欢别人你不也该勇敢一点来抢么，走了这么久不回来看我，别是觉得我在不在都无所谓吧。”
他拧起眉：“我在你心里这样，是么……”
“那可不能怪我，你这么招人喜欢，别是跟别人玩得开心乐不思蜀了。亏我还一直觉得自己不好，一直难过，这么努力学习工作学技能变漂亮……”
“我没有！你有什么可觉得自己不好的……我是不是说过很多次你漂亮，为什么不把我话放心上？”他说到后面语气都发抖了。
我在心里想，我说那么多次你腿和胳膊不难看，你不也没有信我吗。
我问：“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喜欢我么？你会想我么，你知道我多想你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能一走了之，你喜欢的真的是我么，是不是只是一种征服欲啊。”
他又开始深呼吸了，看起来很难受，他叫：“你要我怎么证明！林木桃……”
他一下子粗暴地扯掉了假腿，扔在地上咣当一声，把硅胶套也摘下来，就这样还不忘了拿手挡那条疤，他咬牙低着声道：“裤腿……撩我裤腿。”
这场面让我有点蒙，我情不自禁，双手缓缓去挽。
啊，原来纹的是向日葵啊。很像画上那朵。巨大的向日葵花朵盛开着，蓬勃的生命力，那么绚烂，那么热烈。
他说：“我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
“好美……”我喃喃道。
“像你一样美。”他说。
像我一样，像我一样美……我突然想哭，并且也真的哭了出来。
他显然也看出来了：“你哭了。”
我说：“嗯。”
他说：“终于哭了……”
我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他，说：“那你是要继续挡着，还是帮我擦眼泪。”说着视线下移，就盯着他的手。他的手指细长，腕子干干净净，就一只手表。
他没犹豫，抬手轻轻划过我的眼角。那条疤就这样暴露在耀眼的灯光下。
他似是陷入回忆，说：“我喜欢看你哭。伤心的事，不喜欢，为我哭，就喜欢。”
“你太坏了……”我哽咽着说。
“木桃更坏。”他说。
我盯着他的腿看了半天，现在向日葵的图案完整了，也更动人。前几次都没有看清，现在细看，这里不单单是一条疤，截面也不怎么平整，肉都扭曲着纠缠在一起。
是不是没给他缝好呀？
确实不怎么好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很适合他。
他又伸手挡上，嘟囔道：“都不看我了。”
我破涕为笑，看回他，说：“好可爱，像小蛇一样。”
他挑眉。
我说：“忽然好想养条蛇哦……”
他说：“我有蛇。”
“嗯？”我惊喜。
他说：“嗯，明天我带你看。”
我说：“好啊。”
他抿了抿嘴，又说：“你没发现它变样了。”
我没懂，说：“没发现，之前那次我没看清。怎么了么？”
他说：“做过小手术，因为骨头长出来了。”
我很担心，问：“啊？什么时候的事？”
“我见完你回去。”他垂下眼睛，“所以……你懂吗。”
我才知道，别的都不想了，只是很心疼。
“几月？”
他说：“六月预约，八月做的。”
我甚至想都不敢想他当时的心情，紧紧地抱住他：“当时有人陪你么？你要是和我说，我怎么都会去陪你的。待了几天，疼不疼啊……”
“不疼，不问了，昂。”他明显不想多说，反而在安慰我，“你知道这件事就行了，我走不是因为你不好，有很多原因……你明白吗。”
他没有特别挑明，但我还是懂了，我说：“我明白，以前是我不对，我不知道那些事……每个人都会生病的，别放在心上，以后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了。”
“嗯。”他神情放松下来，说，“你头靠过来，我把那个穿回去。”
我没听话，看着他拿了硅胶套，不许我帮，又费力地套。
我还要凑近了看，一番推搡，我忽然发现向日葵的茎叶上还藏着一串我名字的拼音。
“这个是什么。”
他看没逃过，遮遮掩掩地躲了一下：“我本来只打算纹向日葵的，这个……冲动了，没想过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就……”
他不说了，我说：“你就什么，还洗掉？”
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茸，不必这样……”
有点像青春期伤痛男生，这种一般十有八九都要后悔的，我以前说他冲动，没说错吧。
他说：“我纹这个不是想证明什么，图个自己开心而已。当时我也想不到有一天你会看到……就没想那么多，如果你不喜欢，我给你道歉。”
“没事，我喜欢的……”
“真的？”
“嗯。”我有点动容，问，“疼不疼。”
“不疼。”他说，我又等了会儿，他接着说，“就是麻烦，当时拄了好多天拐。”
我还挺惊讶的：“啊？能方便吗。”
“方便……可能比假肢都舒服。”他看我不懂的样子，还是补了句，“没束缚，自由。”
我说：“你不怕别人看你了么？”
他脱口而出：“他们怎么想我关我屁事。”
这个语气，我觉得有点不对，他可能也觉得不对了，立刻闭了嘴。
他抿了下嘴，说：“我只是在乎你的想法，你不要觉得我是自卑或怎样。”
我还是更愿意相信。
“我知道的。只是……值得么，你就不怕自己后悔么，这是一辈子的事。”我说，“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
“不可能后悔。”他不假思索地说，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见了你之后觉得该纹个别的。我觉得你不太像向日葵了……”
“什么意思。”
他说：“更像……金光菊，一样美，一样烂漫，只是……含蓄了点。也更精致了吧。”
其实我有点预料到了。
我说：“所以你更喜欢向日葵。”
他顿了下，说：“都喜欢的……”
我说：“你喜欢哪个，我就是哪个。”
他笑笑，说：“你是哪个，我就喜欢哪个。”
“你觉得你的意见不重要啊。”
他说：“对，只要木桃开心。”
“这可不行，”我说，尽力酝酿了一下感情，一下扑到他身上揪他耳朵，看见他亮亮的眼睛。我笑嘻嘻地说：“难道不是都听我家小茸的嘛？”
他皱了下眉。这次可太不一样了，不是生气也不是腿疼，是那种似哭非哭的、感伤怀恋的、流连忘返的。
新表情解锁。
我笑得更开心了。然后他吻我，用力到要把我吻晕过去。他贴在我耳边低声说：“就像回到当年一样……”
就像回到当年……或许，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你说，季茸因为一个破误会走了三年，是不是笨，是不是害我们白白错过。我觉得，不是的，我们分开后都获得了成长。
而且，他的离开换来了我的绝对忠诚，我终于认识到自己有多爱他，多舍不得他，再也不敢推开他，再也不敢不勇敢、不坚定。
从此死心塌地地爱他。
我们额头相抵，他的气息还是很乱，他说：“我知道我有点过分……今天发脾气，是我不对，我改。”
我说：“好，做你自己就好。”
“你也更喜欢小猫。”
我被惊到了，耸耸鼻子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得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拿小猫形容你？或者，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更喜欢小猫？
他说：“你以前总说。”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我说：“哈哈，那你还记得小猫是什么样的嘛？”
他说：“不就一副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么……我不想做小猫了。”
我说：“没关系呀，不过是小猫长成大猫了，喜欢现在的。”
“嗯。”
我摸摸他的脸：“不许走了，陪我睡一觉好不好？不干别的。”
“行啊。”他说，然后拍拍屁股直接钻进被窝里。
我说：“现在还好早，要不看场电影？”
他说：“都听你的。”
我说：“那好，你想看什么？”
他说：“想看个我们以前看过的。”
我笑道：“嘿嘿，我们想到一起咯。”
我们最后看了泰坦尼克号，我又靠在他右边。
我还像当年一样哭得要死了。他果然不是小猫了，当年哭得跟我一样惨，两只眼睛红得像桃子一样，这次一滴眼泪都没掉。
看完电影又看综艺，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隐约听到季茸叫我：“木桃，睡着了么？妆还没卸呢……”
我也不记得我说了啥，大概就是算了算了。
他说：“这样不是对皮肤不好么，小心我拿舌头都给你舔掉。”
我“嘶”了一声，拿被子盖住头。
“衣服也不脱了？”
我说：“不脱，你别说话了……”
他啧了一声，把灯按掉，然后爬到我另一边，左边身体挨着我睡了。
第二天，又是像以前在我家还有游学的时候一样，我醒的时候他什么都收拾好了。我看看自己，他真的啥也没干，我说：“季茸，你好乖呀。”
他一副大不爽的表情：“这叫乖。”
我说：“对啊。”然后就屁颠屁颠去洗漱了。
他说：“我跟你去。”
我问：“为什么？”
他说：“没为什么。”
我咬咬牙：“那来吧。”
我洗脸然后摸护肤品，他就在旁边看。我肯定是有点紧张的，但是我是个硬气的女人。
他平静地说：“木桃，你素颜好看。”
我笑了笑。
“真的。”他看着镜子里的我说，然后他扳过我的头看我，他的眼神是很动情的，他低头细细地轻吻我，用他的唇一下下勾勒我唇的轮廓，“我真的好想你……”
我真笑了，说：“行啦知道啦～待会我的精华都被你亲掉了。”
“嗯。”他说，“木桃，教我化妆。”
我没想到：“嗯？你化妆干嘛呀？”
他颇为认真地说：“木桃不是喜欢帅哥么，我好看一点，你看着我就能更开心一点。”
我嘎嘎笑，描摹他眉眼，说：“教你可以啊，但是你没什么需要画的，看这个眉毛长得这么好，不用画，鼻梁，脸型都这么好，修容也不用，皮肤也嫩……”
他说：“是么。”
我仿着他的语气说：“是的。”
“那我要抹口红。”他用拇指摩挲我的下唇，“用这个抹。”
我满脸通红，说：“等我先画完别的再给你抹。”
我画了半天，他也站了半天，一会儿看看镜子，一会儿看看我本人，一脸好奇。
终于到口红了，我默默挑了个适合他的色号，下唇涂一层唇釉就凑上去吻他。
他自觉地抿抿嘴。
“你好艳啊……”我喃喃道。
他说：“你也是。”
我说：“嘿嘿，现在自己玩去吧，我要卷头发了。”
他还不走，静静看了会儿，等我卷完了，他伸手拢我的头发。
我：“嗯？”
他说：“想要马尾辫。”
我说：“我烫过了，扎起来也不是以前那样了。”
他就攥着，不撒手。
我逗他：“你要给我梳头发呀？”
我估计他又以为我是像苹果那次一样羞辱他了，眼看着就emo了。
我赶紧说：“哎哎，别撒手，我是叫你梳呢。”
我说着伸出右手，说：“咱俩一人一下哦。”
然后我们每个人出一只手，配合着梳好了。
他笑得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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