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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上卷完


汪孝祥不想去山西,不敢去山西,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儿。

        大军出发,他临上马的时候晕了过去,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直接给抬上车,潇洒给小舅舅特意定制的车,大清国第一台自己跑,不用马匹拉的车,“突突突”地突突动起来,送行的人都顾不上哭嚎了。

        只余下烟尘留下的官道上,十万大军的人影子快要看不见了,从早上到午时,站的脚都麻了,却还有人留下。

        留下的人,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有的无声地哭,有的沉默。

        奇怪的是,潇洒没有哭。小孩子哄着小舅母和表姐们,很有担当的样子:“小舅母不哭哦,小舅舅会平安的哦。小舅母不要担心哦,潇洒会照顾小舅母和表姐,照顾小舅舅的哦。”

        汪夫人弯身抱着孩子,哭得更痛苦。

        “阿哥,小舅母不是担心你小舅舅的安全,小舅母嫁给他这么多年,可算看到他做点儿什么事情。小舅母听说啊,山西好地方,男的俊女的俏。”

        “哇哇!”潇洒睁开眼睛,“美人儿哦,潇洒也喜欢哦。”

        “那就是了。小舅母也喜欢。”汪夫人哭笑不得,她眼睛红肿,核桃一般,哄着孩子道:“你小舅舅是当年啊,江南最好看的美男子哦。”

        “小舅舅美哦。”潇洒眼睛亮亮的。他一个小孩子不明白,汪夫人的担忧:官场凶险,不是你想做一个好官清官,就好做成的。官员们富豪们要坑一个官员,有千万种方法,人怎么能没有弱点?比如美人儿无端地进了你的被窝,你怎么证明清白?再有其他官员一封信件发到北京,和皇上告状你强抢良家女,你怎么解释?

        潇洒向往地和小舅母讨论,什么样的美人儿最好看:“山西美人儿多哦,会打仗哦,信佛信道哦,潇洒要去哦。”

        “好,将来我们也去。”

        律法规定带兵的将领家眷,全部留在京师。可一般各省的封疆大吏们,尤其是山西这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们去上任,都主动留下家眷在北京。汪夫人本来打算和汪翰林一起去两广,哪知道……世事变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名誉和性命。

        “阿哥,这段时间,不要怕哦。”事到临头,汪家人也不是缩头乌龟,何惧之有?

        “小舅母,潇洒不怕。”潇洒的小手拍拍小舅母的后背,眼里出来眼泪,却没有哭出来。

        “潇洒不怕!”他攥着小拳头,大声说道。

        “阿哥……”汪夫人抱着孩子,泪水涟涟。

        皇上已经带人回去畅春园了,太子望着汪夫人和十九弟抱在一起的身影,望着汪夫人面容上的平静,眼前是汪翰林临走,和他的谈话。

        一盏烛火摇曳,汪翰林清隽的面容在灯火下,越发显得人如玉,风流倜傥。

        汪翰林垂眼,望着手里的青花茉莉小茶杯,低着声音说:“太子殿下,时代不一样了。上一代的人,只有一个想头,平平安安的,安安稳稳的,有吃有穿的。那个时候,全大清都穷,经历那段战乱,各家各户都只想安定。皇上……皇上是好皇上,皇上一登基,就是皇上。削三藩,是必然。三藩叛乱,皇上危急之时册封太子,是情势,一边借助明珠和索额图拉拢满蒙贵族,一边利用太子殿下汇聚汉家文人,给太子殿下请来汉家大儒做老师……太子殿下,”汪翰林抬头,清澈的桃花眼望着他,“有的人幸运地活得有一个自我。有的人,自我总是排在身份后面。”

        “汪翰林,在告诉孤,皇上是皇上,孤却要做一个自己,做一个儿子?”太子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太子殿下,皇上册封您,是情势,皇上打压鳌拜,打压明珠和索额图,也是情势。太子殿下您可能不知道,当时民间人都说,索额图家里吃饭,都是用金锅,富裕的银子掉地上,仆人都不去弯腰捡起来。”

        皇上和皇后吃饭才有金器,因为金器是黄色的,黄色是皇家专用的。

        太子殿下知道汪翰林的劝解:皇上在明珠势力大,大肆滥权的时候,借助郭琇的弹劾罚了明珠,却是要索额图一系越发势力大,大到忘记为臣的本分:太子当皇上是父亲,可是若索额图今天还活着,焉知会不会给太子一个“黄袍加身”?皇上不敢赌。皇上更担心,将来太子登基,不忍心和唐高宗李治一般处理母家,外戚专权自古就是大忌讳。

        情势逼人,谁都无法超脱,皇上一直以来,就是皇上。

        皇上疼爱的是太子,赫舍里皇后拼死生下的孩子,有一国储君之风的孩子,可你要说皇上没有感情吗?那怎么可能?

        可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国家穷自家穷,大多都是没有自我的人。

        可是太子是太子,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不光要皇位,他还要清醒的骄傲,他更要父子亲情。

        太子仰头看天,脸上有一抹释然。

        “汪翰林今天开导孤,有何要求?”

        “这……这……”汪翰林尴尬地搓手,痞气地笑:“太子殿下,十九阿哥……”

        “只要孤活着一天,一定照顾好十九弟。”只要他能活着,即使他进了大牢,他也有能力去照顾十九弟,这是太子的自信。

        汪翰林却说:“太子殿下,您为什么以为,皇上会舍得?皇上亲缘浅薄,唯一的牵挂,都落在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的兄弟们身上。”

        太子轻轻眨眼,咽下眼里的泪水。

        他不知道皇上当年的生活,战乱的岁月,国家本来就穷的叮当响,三藩再拿走国库二分之一的收入,咄咄逼人,必须削藩。三藩叛乱,在大清刚进关朝野不稳的时候,皇上该是如何的仿徨恐惧。

        太子也不知道,先皇早逝,孝康章皇上也早逝,八岁登基的皇上,在太皇太后的照顾下,在辅助之臣的无视下长大,多么的孤单。

        皇上也没有夫妻情缘,三个皇后都先一步走了。

        太子的目光落在汪家人的身上,当年他汗阿玛明知道汪家人身份敏感,还是要汪贵人进宫。就是,单纯的动了心吧。

        可他是皇上,他再喜欢汪贵人,汪贵人再好,他也十多年不给汪贵人一个孩子,位分只是贵人,……皇上能付出的感情太稀薄,最终也没留住那个骄傲的女子。

        太子转头看向大郡王,第一次没有了愤怒之情。这个大哥,也是情势中被选中的一个棋子,明珠对大郡王的疼爱,有几分真心?大郡王一心不服气他生来就是太子,有几分是为了争斗而争斗?

        太子的神情太奇怪,大郡王一个冷哼:“你看什么?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话。”

        “哦~”太子不以为怪,问他:“请问大哥,你昨天去找汪翰林,说了什么?”

        “他说汪家不会是外戚,……我干嘛要告诉你?”大郡王一瞪眼,自觉汪翰林是他的朋友,和太子无关,“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君子之交,就你想的多。哼。”

        大郡王转身就走。

        太子眉心一皱,“汪家不会是外戚……”就大郡王这猪脑袋,只会看表面意思。太子一时想不通,看看时辰,抬脚走过去,和汪夫人打个招呼,抱着十九弟上来马车。

        小孩子明显情绪不高,眼睫毛湿润,大眼睛里都是眼泪,却没有和送别许夫人的时候那般大哭出来,太子抱着十九弟,摸摸他毛茸茸的小包包头,默默地给予一份安全。

        回来畅春园,皇上领着人在澹宁居开个小会,太子和大郡王、十九阿哥也参加。众人围坐,潇洒坐在皇上小榻的一边,好奇地打量每一个人。

        陈廷敬先站出来说明原因:“汪孝祥要在山西实行当年张居正的改革,皇上仁慈,税赋大致按照地多地少征收,不再按照人丁征收,另外,山西修路,开建作坊,在即将因为大机器建造各地方都需要山西煤炭的时候,控制山西的煤炭开采,合理开采,优化开采……”

        太子明白,当即做出大力支持的表情。

        大郡王还没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揆叙按按眉心,咳嗽一声。大郡王气道:“有需要操办的就说一声。谁敢不服,只管打。”

        皇上对两个儿子的态度满意,看向熊孩子。

        潇洒还迷糊着:“办差潇洒不懂哦。”眉眼间还带有一丝丝离别的伤心,看得在座的人都心里一疼。皇上转头,温和地问:“胤禝,将你小舅舅离开的时候,和你说的话,告诉他们?”

        潇洒想了想,看向其他人:“小舅舅说,人都说当年大明崇祯皇帝为了五十两银子军饷逼反辽东百姓,山西商人却贡献出一亿两银子给后金,是不对的。明朝山西是边省,宣府大同的军备位置太过重要,屯着重兵,商人手里有粮食,却什么也不敢的。崇祯五年宣府巡抚沈棨给断粮的后金提供粮食,太宗皇帝满血复活击败林丹汗,这是明确的。”

        陈廷敬心尖一颤,一低头,掩饰眼里的泪水。

        皇上叹气,摸摸孩子的小包包头,又问:“你那小舅舅说,他到了山西,怎么做?”

        潇洒:“小舅舅说,山西商人很好,山西人都很好。山西人坦然从商。做商人就是做商人,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目光远大、讲究信义、严格管理……他们很勇敢,他们有强健的人格,他们应该受到尊重。小舅舅还说,在皇上要开始实行满汉蒙友好朝廷、停息边陲战火,将山西作为内省后,山西商人反应最早,很快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们往来全大清做生意,他们的票号,和意大利的银行类似,他们很聪明。这与投机取巧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小孩子的模样变成崇拜,望着陈廷敬的大眼睛里光彩璀璨,星光闪耀:“小舅舅说,拥有如此的气概和谋略,大概与三晋文明的深厚蕴藏、表里山河的自然陶冶有关,江南人于这方面,只能抬头仰望了。”

        皇上:“……”

        陈廷敬不好意思道:“这汪三儿,皇上,臣都不知道山西这样好。”

        李光地道:“皇上,这汪三儿说的臣都想去山西看看。”

        揆叙微笑道:“汪三儿到了山西,自然替山西谋福利,巴不得人才都多多地去山西,阿哥,我们可不能被骗了,那黄土高坡,哪里好?”

        其他人笑而不语,潇洒却点头道:“小舅舅说,山西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山西的环境,第一经商,第二务农,第三行伍,第四读书,他们不像徽商一般喜欢科举,扮成儒商的模样,有银子了也是朴素过日子,这给其他省份的人一个错觉,觉得他们都是暴发户。这是形象宣传不足。第二,”小孩子掰着手指头,回忆着,摇头晃脑地念出来:“山西商人的人格结构中有脆弱贫瘠的一面,他们再富裕,在整个大清也是一个稀罕的群落;他们敢作敢为,却也经常遇到自信的边界。他们奋斗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能代表他们说话的思想家。皇上,他们没有心灵的家哦,他们是靠着地理位置靠着国家做生意哦。”

        皇上咳嗽一声。

        在座的大臣们都咳嗽一声。

        陈廷敬愣了片刻,感叹道:“阿哥,你小舅舅说的很对。”

        山西是因为其地理位置,历朝历代都是关内关外输送钱粮,本身和历代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于他们而言,走商,就是江南人的科举。

        而科举以来的千年里,科举舞弊在各地方层出不穷,只有江南文人敢和官府,和朝廷大闹,要朝廷也妥协。可以说山西人商业第一,不重视科举。

        可是,为什么噶礼在山西敢那么乱来?敢多征收老百姓两成的税赋?为什么噶礼到了江南就自动收敛起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在山西做官就要不讲道义?

        因为他们没有自己心灵的家,自己先乱了,却只能守着那唯一属于自己的黄土高坡,穷人护食一般地排斥外面人。

        山西只能靠钱财发言,但钱财的发音又是那样缺少道义力量,究竟能产生多少精神效果呢?而没有外在的精神效果,他们也就无法建立内在的精神王国,即便再富裕也难于抵达人生的大安祥,无法要世人尊重。

        陈廷敬沉默。

        在座的人都沉默。

        哪个地方的人生活容易?以前人说“宁做江南狗,不做塞外人”,除了山清水秀的江南,山西难,关外不是更难?广西云贵那些地方那?

        潇洒不明白这些人的沉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皇上叹气道:“汪三儿答应去山西,说什么要有一天,气度恢宏,能力超群,又有很大的交际魅力,天造地设的商界领袖;才华横溢、英气逼人的商家新人,这样的印象出现在世人眼里。还要改革山西票号,存款、放款、汇兑……一纸风行到大清各地方,甚至朝鲜、日本、西洋……朕同意了。海贸增加,各国银子汇兑方面要加强管理,也要方便百姓往来使用。”

        !!!

        在座的人都看向皇上,不敢置信。

        太子沉思一会儿,笑道:“这样好。西洋银矿多,天天挖银子卖来大清,换我们的金子。他们的金银兑换是八比一,我们是十比一、十一比一。银子大量流入沿海,造成物价虚浮,沿海至今还有人说,西洋海贸要沿海越来越穷,明朝时期沿海银子多,物价上涨,就是大问题,现在还是大问题。”

        大郡王一瞪眼:“既然如此,打去西洋,要来他们的银矿,不就好了。”

        咳咳咳,就连宫人侍卫都看向大郡王:咱能不这样直白吗?我们大军要是出去,那是教化野蛮人,是替天行道啊,怎么能说自己是强盗啊大郡王?

        大郡王冷哼一声,脸一扬,看向十九弟。潇洒迷糊:“路易国王的凡尔赛宫,都是金子做的哦,传教士们说,他们的金子银子是从其他地方挖来的哦,不是西洋哦。”

        大郡王:“……”

        阿灵阿有了灵感:“皇上,西洋人到处打仗,现在都打到我们的家门口,听说印度都被他们占据一半了,这要是他们占据交趾和缅甸,就是我们的大敌。南洋一带海多岛屿多,交趾和缅甸穷困,但地理位置很是重要。”

        阿灵阿想去打仗,鄂伦岱也想去打仗:“皇上,我们该去警告一番,要那些红毛子知道厉害。印度是我们的友好国家,这些年年年送来贡品,我们应该去帮助一二。”

        大郡王灵光一闪:“汗阿玛,那缅甸和交趾,山路老林子多,不好行军也不好打。地方穷我们大清也不要,但我们现在整治南海,正好从海上行军,到达印度洋。”

        皇上脸一沉:“有点银子就想打仗,我看你们是闲得慌!现在大清这么大,都管好了吗?前几天黑龙江将军发来信件,说内地人都去海参崴买海参,买的海参要绝了种,你去看一看?”

        大郡王哼哧:“这样的事情,汗阿玛要三弟去不好?他最喜欢。”

        皇上:“……”

        大臣们:皇上天天嫌弃儿子多闹腾,现在觉得不够用了不是?

        宫人们装柱子。

        太子保持微笑。

        潇洒眼睛一亮:“皇上,要五姐姐去哦,五姐姐在喀喇沁哦。”

        咳咳咳。

        海参崴是皇家的老家,必须要皇家人去。儿子不够,派女儿。十九阿哥太聪明了额哈哈哈。

        潇洒:“……”

        皇上一抹脸:“待会儿汗阿玛写信给你五姐姐,你要写信给你五姐姐,还是要寄东西,等你一天。”

        “好哦。潇洒现在就去准备哦,还要告诉祖母哦,祖母也想五姐姐哦。”

        “去吧。”皇上嫌弃地挥挥手,熊孩子已经爬下榻,“皇上,二哥、大哥、叔叔伯伯们,再会哦。”说着话,人就跑走了。

        皇上气得深呼吸两口,用了一杯茶,才缓过来。

        大臣们跟着低头喝茶。

        太子一看,也想走。

        大郡王想说“汗阿玛您有吩咐就说,别憋着行吗?”不敢。

        皇上吩咐:“江南秀才们陆续进京,还有其他地方赶来的读书人,大家名儒,京城这里要安排好,……梁九功,派人去找来三郡王。”

        “嗻。”

        梁九功出去,皇上苦笑,说出去重点:“我们的四贝勒在黄河杀了一气啊,不光是收缴部分钱粮用于赈灾,更是查到一些地方和北京官员的证据,最近要免下去三十多个官员,加上这段时间……现在大清到处都需要人,吏部哭诉实在选不出来了,这次的科举闹成这样,也好,开个恩科,多选一些人才……”

        大臣们都接受良好,皇上那天在早朝一通火气,提到官员们弹劾四贝勒,他们都明白了。

        太子心里一叹:“此举大善。”

        大郡王瞪一眼揆叙,一转头:“汗阿玛,这事情儿臣支持。一些个官员天天就一张嘴,上面贪污国库,下面对百姓敲骨吸髓,早就该打杀。儿子就不信打杀一批还能没人来做官了,惯的他们。”

        皇上:“……”皇上对这个儿子的要求已经放到最低,告诉自己不气不气。

        揆叙:“……”要不说揆叙喜欢八贝勒吗?不说利益好处,就大郡王这脾气,那就处不来!

        澹宁居里继续商议事情,潇洒去找皇太后说明事情,回来自己的雅玩斋,到小库房找好东西给五姐姐,去畅春园的菜园子摘了一些蔬菜、鲜果子,吃喝玩乐的,凡是他能想到的,他都给拉去。

        皇上瞧着礼单上的钻石五宝拨浪鼓,乐了:“你五姐姐多大的人,还玩拨浪鼓?”

        潇洒:“拨浪鼓好玩哦。”

        “好玩~~~”熊孩子自己送礼,从来都是他喜欢什么送什么,大方得很。皇上摸摸熊孩子的小脑袋,将这一大车礼物派人送去喀喇沁蒙古公主府。

        和硕端静公主,排行五,序齿册封的三公主,嫁给喀喇沁蒙古杜棱郡王次子乌梁罕氏噶尔臧,精通诗词,略知骑射,管理公主封地最是和善有礼的,她去,很是合适的人选。

        当然,第二天有御史弹劾公主们插手政务,没有妇德布拉布拉的,气得皇上训了一通话,却碍于蒙古和汉家保守派的面子,还是给手握地方军政大权的四公主,送了一块“萧娴礼范”的匾训一顿。

        为此,皇上和皇太后感叹:“熊孩子就一张嘴,儿臣给御史那帮人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说儿臣管不住皇家公主。”

        皇太后还能不知道皇上的意思,乐呵呵的:“皇上,昨儿十三格格送我一个水泥房子、沥青路面的模型,我呀,很开心。蒙古包好,固定的房子也好,都有好处。一样样新事物出来,不管是东北,还是蒙古,都也不能落后了。”

        皇上听了这话,放了心,也更愁得慌。

        “皇额涅,儿臣也在愁这个事情。老五和老七,我要他们在盛京再待一段时间,其他地方,只能靠几个公主打头了。”

        皇上掰着手指头数一数,眼看儿子不够用了,女儿更少。皇上的目光落在宗室上:儿子不能抢别人家的,女儿可以多多地认啊。

        这段时间,因为官场上的大变动,各种改革,官员们被使唤的团团转,脚不沾地地忙,实在没有精力关注其他。

        十三格格准备出嫁事宜,嫁妆都准备好了,事情还是多。

        江南文人、读书人、这届的秀才们汇聚北京城,皇上命三郡王和礼部负责,就在十阿哥折腾的比赛场地,一个考生一个士兵守着,统一考核。考试那天他老人家带着十九阿哥,亲自到场看了看,乌泱泱的小树苗们,可皇上还是感觉人才大不够用。

        皇上问:“是不是学好数学,是做票号的必要条件?”

        潇洒:“高人说的哦,说海外的国家,做银行好的都是数学天才。”

        “那山西票号里的掌柜们,也就识个字,会打算盘,他们不是将票号经营的很好?”

        “皇上,以前的匠人,不会看图纸,也会造家具。”

        皇上扑棱扑棱他的毛脑袋:“匠人们要学数学,才好做好匠人。合计着,汗阿玛要学好数学,才好做皇帝不成?”

        “这是不一样的哦。”潇洒觉得皇上笨笨的,“做皇帝什么都不要学哦,刘邦是流氓,朱元璋是小和尚哦。孔圣人没有写《论语》之前,就有国家哦。当官本来也是什么也不用学的哦。”

        皇上:“……!!!”

        皇上要熊孩子“哦哦哦”的,宛若当胸一箭血淋淋的,真怕熊孩子来一句“太~祖皇帝立国的时候,都说蒙古话用蒙古字哦,太宗皇帝才创造满文哦……”

        皇上黑着脸,牵着熊孩子的手离开考场。

        潇洒自觉他是勇敢的潇洒,对朝堂上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里。

        四贝勒和八贝勒在海上,收到北京的信件,越是急着回京,这大船越是走的慢。无他,沿海的百姓太热情,都来迎接,许嘉俊他们都要下去看一看。

        此时此刻,大海落日,万里熔金。一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身穿四爪蟒袍,石青补服,麒麟冠帽上,颤巍巍地缀着一技金花,腰间丝绦上饰着两颗东珠,雍容华贵,气宇不凡,面白如月,于精明干练之中带着沉稳和老成。这位就是朝野上下人人称赞的八贝勒。

        八贝勒站在甲板上欣赏落日,身边的这位,大热的天一身马褂袍服一丝不苟扣子紧扣,手捧一卷书在看的人,乃是四贝勒。面容消瘦、冷峻、二十七八岁,略黑的面孔上,两颗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给人一种深沉稳重的感觉。

        四贝勒看书看的专注,贴身太监苏培盛瞅着天要黑了,举着一个烛台过来点燃,八贝勒看到了,不耐烦道:“四哥,天黑的时候点蜡烛也不亮,你眼睛都来就眯眯的,还看?”

        四贝勒放下书卷,端起桌上的茶盏,一手刮着茶叶沫轻抿一口,感叹道:“事事皆是学问。以前单知道票号便利,不用自己天南地北的运送银子,现在才知道……这是一头大老虎。”

        “商人手里的钱,都是受朝廷管制,有什么‘大老虎’?”八贝勒不以为意。

        “汗阿玛要增加港口,要在大运河外开辟南北海路,大船到一个地方,我们都要下去视察。还要开设西洋票号,统一朝鲜、日本、南洋各国的货币兑换,不是大老虎是什么?银子受朝廷管制,那是因为银子是实物,变成一张纸,存到西洋去,你抄家抄什么?”

        八贝勒:“……”

        “那也不见得是‘大老虎’,前朝末年的形势太过复杂,小小的晋商能有多大的能力?将来贪官富豪们将银子存到其他国家,又如何?大清票号所到之处,必然受大清管制。”

        四贝勒看他一眼,八贝勒一屁股坐下来,端起茶杯一仰头灌下去,面容烦躁。

        许嘉俊走上来,行礼,问道:“四爷、八爷,可是在研究票号的事情?”

        四贝勒道:“正事。正需要你来讲解一二。”

        三个人移步到里面一间舱房,小厮掌灯送上来茶点退下,关上门。四贝勒道:“汪翰林去山西,必然要在山西实行改革,山西的煤炭多,现在煤炭越发重要,不管理好了,将来始终是个大问题。可是票号改革……书里写,资本、国权、教权、是并列的三大权利,这是何解?”

        许嘉俊道:“四爷,八爷,小臣也刚刚了解一点,浅浅地说一说。我们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钱财的力量。钱财从一诞生,就有魔力。现在我们普遍认为,米一斤值钱10文;面一斤值钱20余文;猪肉每斤值钱50~80余文……匠人一天多少收入,店小二一天多少收入,这是合理的,大多数人家的收入可以养活一家人。可是一旦有一天,这价格不是全体老百姓来定的,也不是灾荒特殊情况物资紧缺等等来定的,米一斤值钱10文吧,故意留着米不卖压着,你要买米一斤就要花15文。店小二一个月一两银子,掌柜给你减到500文,你不干,可你去其他店,都给你五百文……你的日子还怎么过?农人可以种地纺纱自给自足,城镇的人就难了。”

        “四爷,八爷,这是大军和律法管不到的事情。”

        四贝勒当即一句:“若店小二们和掌柜闹起来那?”

        许嘉俊皱眉:“这些年太平了,红薯和玉米种植,人口越发增长,这样增长下去,活少人多,一个不做,有另一个人做。”

        八贝勒问:“我们不实行票号改革?压住这股资本的势头?”

        “……小臣猜测,这已经是必须有的时候了。我们大清不发展,西洋人会发展,他们发展了,祸害自己百姓,更会来祸害大清百姓。下官听出海的人说了一个故事,四爷和八爷听了,可能更明白。”

        “八十年前,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帝国,一种叫Childer的郁金香品种单株,从10两银子卖到了1600两银子,可是,郁金香的价格还是继续上涨,左手买一颗郁金香,右手卖出去,就是大钱。农人、匠人、小作坊主们拿出积攒的银子……举国上下所有人都参与进来,第二年,一株稀有品种的郁金香5800两银子的价格售出,而这种生意并不创造财富,只是转移财富,一朝崩溃,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在这个万劫不复中倾家荡产。这就是一场票号商人阴谋,吸光一个城市的血,他们去另外一个城市。”

        “而且臣也担心,一旦票号开始,再想抄家贪官奸商就难了。”

        以为抄家是法宝的四贝勒眉头紧皱,一张脸黑沉沉的吓人。八贝勒怒道:“这就是一个怪物!”

        许嘉俊叹息:钱财的诞生之初,就是怪物。只是现在,张大了血盆大口,要成长起来罢了。

        舱房里一时气氛死寂,八贝勒心里头更烦躁,站起来想去窗边看看海,一动,左手的长袖里露出来一截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连着四贝勒的右手,这绳子看不清材质,通体如玉莹润,拴着两个人打着死结还上着小金锁,八贝勒一看到这绳子,心里头更烦闷。

        “许大人,汗阿玛什么时候给我们解开绳子?”八贝勒眼珠子都红了,白玉的面孔也气红了。

        许嘉俊一愣,随即苦笑:“八爷,小臣还以为……小臣也不知道。不过八爷请放心,回去北京后,一定会解开的。”

        八贝勒因为他的停顿,运气运气,还是气不过。

        说起来这绳子,还是潇洒拿出来的物事,也是潇洒给皇上出的主意。只皇上说这是他老人家的主意。

        从船队出发,四贝勒和八贝勒在船上,那是怎么都不习惯。他们两个都是旱鸭子,喜欢园林,但完全不适应船上生活。四贝勒还好,可能是在外办差习惯了,面对各地方食物都是吃嘛嘛香,船上又没有公务要办,整天悠哉哉的弹琴看书画画儿,跟度假似得,身体很快养出来,但是八贝勒明明身体素质比四贝勒好,晕船,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八贝勒的心情就很不好,看谁都不顺眼,偏偏还要在人前装着人设,难受的他别提了,唯一能要他发泄一二的,就是四贝勒,亲兄弟知根知底嘛。

        可是时间久了,四贝勒也烦了他。

        有一天八贝勒吐糟:“你在黄河上耍威风杀了一通,痛快了,你知道我们在北京多难吗?那么多的折子弹劾你的,还要紧急派人去接替上任……”

        四贝勒火了:“我要养着他们,好言好语地供着?”

        八贝勒也火了:“我们就是皇子阿哥,办事也要官员们办。你杀了这一批,换了新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凡事都讲究做人!”

        “我不做人?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皇子阿哥,我杀几天贪官就不做人了?我还偏要多杀几个,有本事他们都不怕死,都去贪!”

        “你!你!”八贝勒气得一张脸铁青,告诉自己这是四哥硬是忍住气,劝说道:“弟弟知道四哥一心为民为大清,弟弟做的事情难道不是为了民和大清?不聚拢士绅的心,我们的政令怎么下达?你能和每一个老百姓去解释一道政令吗?”

        四贝勒冷笑:“八弟,既然今儿话头说道这里,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和十三弟从黄河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雨,被堵在一个县里,那个县,有一个士绅,花钱买的六品官儿,本来应该是虚官,若有能力有实权就罢了,可是那个县的县令也听他的,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是老九的门人!”

        “他在县里和临县买小丫头,训练成扬州瘦马,到处送人拉关系。老九送给那些生意客户的美人儿,就是他送的。这事,我看不惯,但也成风气,本也不打算管。可他这个人,妻妾成群,家里的宅子修建的比宫里还豪奢,偏偏喜欢抢人妇。”四贝勒目光冷如电,语气森冷,“他自豪自己是枭雄,类比曹操,就喜欢抢来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家因为他家破人亡?女子受了辱,不被人知道就罢了,被人知道了,有被休的,有投河的,极少有坚持活着的。去告状,县令都听他的,自己先被打二十板子打成残废!”

        “不可能!”八贝勒听得目龇眼裂。

        “我一开始也认为不可能!”四贝勒不容他逃避,“我相信老九不是那样的人,他不知道这个事情。可他下面的人打着他的旗号,拿出来他送的一些礼物装权利,县令敢和九阿哥去求证?县令巴不得借着机会巴结投靠,顺便搭上九阿哥的门头!”

        八贝勒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失去精神气。

        八贝勒从来都认为,他做的事情很对,他与人和气,大家一起共事,一起发财,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而且他本人府里也没有银子,他自己从来不乱收银子。

        老九做生意他知道,帮了他很多,拉拢老十,拉拢有才华家贫的文人,养着幕僚们……都要银子。他和老九都以为,只是做点儿生意而已,卖货买货,比一般商家都诚信,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番打击太大,八贝勒伸手,保养很好修长红润的双手,上面也沾染了百姓的血了吗?

        八贝勒身体一晃,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

        四贝勒心底一软,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可能就这一件。被遇到了,解决了,就过去了。只以后要记得,我们是皇子阿哥,要立身正。身为万民表率,但凡歪一点点一点点,下面就不知道歪成什么样子。八弟,……”

        四贝勒的安慰话,刺激的八贝勒再也受不住,大喝一声:“我怎么歪了!”拳头一伸就和四贝勒打起来。

        四贝勒打架不灵,胳膊四力半,对比八贝勒真打不过。而且八贝勒被刺激过大,急需大发泄一通,出拳完全不顾虑。且八贝勒为了**起见,每次找四贝勒发泄情绪,都是关上门的。

        幸好八贝勒这些天吃不下喝不下,体力不支,拳头也没有大力气。等到小厮侍卫们听见了进来,屋里桌椅都倒了,笔墨纸砚掉地上,哥俩脸上都是拳头印记,衣服都乱了。

        这架打的,想瞒着,怎么也瞒不住皇上。皇上派他们两个一起出海,就是有目的的,专门派人盯着他们的行动言语的。

        皇上收到信,那个气啊。老人家本就觉少,这一气更睡不着,皇上人就没有了精神,潇洒关心皇上,特意来陪皇上午休,皇上心里闷,也不知道这事情和谁说,就和熊孩子说了。

        潇洒一听,瞬间眼睛睁开有了精神:“哇哇,四哥和八哥还会打架?”那架势,四哥和八哥威武壮哉!

        皇上气得一瞪眼:“打架是什么好事?身为皇子阿哥,和武夫一样打架?兄弟两个打架?”

        “四哥和八哥不和睦,当然要打架。”潇洒振振有词,“不打架怎么分出来胜负?”

        “你们是兄弟。”皇上伤心了,“兄弟要和睦,要友爱。都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谦让,记得?当年,汗阿玛和自己的二哥,三哥,都是这样,你二伯,你没见过,你二伯啊,当年什么吃的玩的都让着汗阿玛。先皇考校,他和先皇说,他要做贤王,明明他比汗阿玛大。国家危难之际出征打噶尔丹,他几次都跟着,皇家的事情,都托付给他,汗阿玛也放心。”

        潇洒:“只有一个大鸡腿,潇洒的。”

        皇上:“!!”

        皇上气得差点背过去,人四仰八叉地倒到床上,气得没有力气生气。

        “皇上,你这样是不对的哦。”

        皇上眼睛一闭。

        潇洒躺好,小大人给自己和皇上盖好被子,讲道理:“二伯不喜欢当皇帝。二伯喜欢当贤王,皇上要是不答应,二伯自然是不让的。潇洒喜欢大鸡腿,也是不让的。四哥喜欢二哥,八哥喜欢大哥,二哥和大哥争当皇帝,也是不让的哦。”

        皇上想昏过去。

        合计一个龙椅,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大鸡腿!

        “皇上乖乖睡觉哦,情绪压抑不好睡觉哦。”

        皇上给气活过来,怒问:“昨儿你不是说,当官的什么也不要学,事情最是轻松,有好多好多大鸡腿吃?你就不想当官?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官!”

        “不想哦。”潇洒伸小胖手揉揉眼睛,迷糊回答:“潇洒要做世外高人哦,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哦。”

        !!!

        天降一道大雷,炸的皇上外焦里嫩。

        目瞪口呆的皇上,抖着手指着熊孩子,抖着嘴唇:列祖列宗在上,玄烨能把这熊儿子塞到她娘肚子里,重新生一次吗!

        潇洒因为皇上的怒气,睁开一点点眼睛,还是困,打个小哈欠。

        多可爱的孩子啊,怎么就能懒到皇帝也不想做那!皇上气到极点,拿出来父亲的权威,爆发一声怒吼:“汗阿玛说,兄弟之间不许打架,就不许打架。谁敢打架,朕先打二十大板!”

        潇洒也生气了,可他太困了,而且皇上的反应要他想起一个武功师父,身体条件反射一般,一眨眼不见了,再一眨眼,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打开给皇上看。

        “云师父的哦。云师父的两个徒弟打架,一人刺一剑,一个打对方一火铳,云师父拿出来这个绳子,捆着他们,一个月后,他们就不打架了哦。”

        皇上:“……”

        这主意太……不能说了。可这主意,按照皇上的理解,绝对灵啊。更何况还有经验在前!

        皇上八百里加急送到船上,圣谕:“好好反省。”父子两个倒头就睡,很是一个好觉。

        四贝勒和八贝勒面对这根绳子,那真是受了老罪了,两个人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没有一点个人**。两个人习惯不同,四贝勒下船喜欢查抄贪官污吏,喜欢穿便衣走访民间,下地和老农攀谈,兴致起来帮忙收割一镰刀稻子……这些八贝勒都忍了,他也没想到民间现在土地兼并已经冒头了,自家有土地的人越来越少,租户越来越多,大户们随意收取地租苛刻百姓,国库里收不到税赋。

        八贝勒也是爱惜百姓,担忧大清的,尽力配合着四贝勒的抄家行为,看着抄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很是喜欢。

        可是轮到八贝勒撑着虚弱的肠胃召见官员,要增加友谊的时候,四贝勒那张冷脸跟阎王似得,不喜欢听戏,不喜欢看美人跳舞,不喜欢和这些人一起写诗作赋……反正能要他看顺眼的,没几个。八贝勒能不烦躁?

        四贝勒也烦他啊,觉得和他一起行动纯粹浪费生命膈应自己。可是哥俩也偷偷试过了,这绳子,最好的刀剑劈不开,火烧点不燃,还不怕水……这就要八贝勒更难受。

        四贝勒信佛,也认为自己和八弟打架,要老父亲担心,大不对,既然不能解开,尽力调整自己,很快适应了。八贝勒这吃不好睡不好的,对了,和四贝勒睡在一起,他睡也睡不好了,只他天生长得好,睡不好也没有黑眼圈,在人前绷住了,倒也没其他人发现。

        今儿也是事情太大,气糊涂了,在许嘉俊面前表现出来。

        晚上哥俩一起洗漱沐浴了,收拾好自己,标准姿势躺好,一人一个被子盖好,熄了灯,一起直直眼睛,望着船舱里黑漆漆的一团,一起沉默。

        良久,八贝勒缓缓开口:“今天许嘉俊是吓唬我们的。四哥,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怕我们只看到票号的好处,高兴之下失去警惕。这样的怪物要成长起来,哪里容易?没有几百年是不成的。”

        四贝勒声音冷硬:“几百年很长?就算到时候大清不在了,我们也不能装不知道!”

        八贝勒是真心服气四哥的一颗火热的心了,果断闭嘴。

        哥俩和许嘉俊研究一番,给皇上去一封信,再去一封痛哭流泪悔过的信,表示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反省。

        皇上给汪孝祥去一封信,面前这一天一封悔过的信,完全不搭理:这哥俩的行动,哪里悔过?还敢偷偷试着解开?!

        如此这般,四贝勒和八贝勒继续他们的“连体”生活,为了不被人发现,穿着大袖子服饰,时刻保持该有的距离,数着日子期待刑满释放的到来。

        京城里,乡试、会试、殿试都结束,皇上雷厉风行地处理此次科举舞弊,噶礼回京候审,牵连其中的官员贬的贬,杀的杀,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三个盐商子弟?正好皇上要整顿盐政,借此好一番杀鸡儆猴。

        读书人感佩皇上圣明,老百姓夸皇上仁慈,老人们说:“这些人不知道惜福啊,先皇当年杀的人,宣武门口的血就没干过。”

        等四贝勒和八贝勒回来北京,自我感觉人生可算又活了过来,在湖边钓鱼的皇上,转头瞧着这两个儿子,在心里点点头,终于不再是小土包了。

        哥俩“啪啪”打着马蹄袖,单膝跪地,高声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坐下来说话。”

        “汗阿玛,儿臣有愧,不敢坐。”

        “还知道有愧疚?”皇上冷笑。

        “回汗阿玛,儿臣知错了。”哥俩真怕皇上锁他们一辈子。

        皇上凝神瞅一眼,瞧着这和谐的气氛,不再是以前装模作样的兄友弟恭,从腰上掏出来一把钥匙,扔过去。

        四贝勒和八贝勒看着钥匙,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刻,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九月了。皇上启程去木兰秋狩,太子和四贝勒、八贝勒监国,皇上领着王公大臣们、儿子们……近万人出发,皇太后也跟着,这次他们还有一个目的,给十三格格出嫁。

        皇上对他的每一个闺女都放在心口疼着,每一个闺女出嫁,他有空就亲自送嫁,他没空就派儿子们送,以示重视,敲打一番额驸们。

        这次因为其他公主们都来了,仪式更是隆重。

        木兰围场上旗帜飘飘、战鼓齐鸣,万马奔腾。大人们在围猎,号角声声。

        潇洒骑着大郡王送的汗血小宝马,跑在秋天的草原上,承德清凉的小风吹着,秋意盎然,浩瀚林海、广袤草原、连绵山丘、山水交融……鲜衣怒马的孩子们欢呼着,比赛着,鲜活快乐、五彩斑斓的宛若油画一般。

        “十九阿哥,我们这次跑马,落后的人晚上烤全羊哦。”

        “好哦。”

        “十九阿哥,我烤全羊的手艺可好了。”

        “哇,棒棒哒。”

        “十九阿哥,我也会,祖母教我的。祖母说我烤的可好了。十九阿哥,我还会拉琴。”

        “哇,棒棒哒。”

        小伙伴们互瞪一眼,继续想办法,争着要做十九阿哥的“最喜欢”。

        熊孩子太受欢迎,皇上要找他都要特意堵人,只他特想和姐姐们亲近,有空就跑来找大姐姐们,要亲亲抱抱。

        白色的墙,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调绘……或古朴自然、或巍峨壮观的热河行宫散落山水间,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周围因为皇上经常来,居民甚多,已然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县城。

        “常见青松蟠户外,更欣白鹤舞庭前”。庭院中还有驯鹿悠游其间的松鹤清樾,皇太后和几个孙女儿说话。

        五公主说起来她去海参崴的趣事儿,要大家笑个不停:“祖母,姐姐妹妹们,我难得有机会出一次远门,你们不知道我那激动的。看到汗阿玛的信件的时候,差点以为眼花了。”

        三公主笑道:“喜欢就多多出门逛逛,那么大的喀喇沁,黑龙江,够你逛的。”

        “以前是不敢想嘛。”五公主挤挤眼:“我听说五弟和七弟在盛京,我回去后,就去看看。”

        十公主着急问道:“三姐姐在封地开办学院,五姐姐去海参崴处理政务,我日常最喜欢呆在公主府打理家务,……是不是也要做事情?”

        “政务就和家务一样。”五公主快言快语,“你呀,别怕。十妹夫经常在外打仗,你自己出来公主府逛逛,就当逛街了。”

        三公主取笑道:“十妹妹可舍不得离开‘家’~~”

        十公主又羞又气:“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兵营,我也不要呆在家里。”

        “哎吆吆~~~”姐姐们都笑话这个妹妹,皇家公主嫁人,这样黏糊恩爱的夫妻第一次见。

        十公主正在羞得慌,小宫女进来行礼禀告:“太后娘娘,十九阿哥问,他能进来吗?”

        皇太后惊讶:“小十九在外面?怎么不能进来?”

        小宫女赶紧回道:“奴婢立即去请十九阿哥。”

        皇太后还是惊讶:“小十九怎么啦?”

        “脾气大变了,一定有原因。”六公主一脸笃定。

        “祖母,三姐姐、五姐姐、六姐姐、十姐姐、十三姐姐。”奶气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月白隐花袍服的小孩子掀开帘子跑进来,头上的束发东珠串儿璀璨,腰上的金衔玉方金黄腰带闪耀,腰带上的表套、扳指套、荷包……一晃一晃。

        三公主一把抱住弟弟,瞧着小孩子胖胖的,脸胖,身上胖,皮肤白里透红,大眼睛忽闪着,那长睫毛好似要闪到人的心尖上,要人怎么也爱不够。

        潇洒滚到三姐姐的怀里,懒着不起来,还会撒娇:“三姐姐香香。”皇太后看着直笑。五公主笑道:“十九弟,今儿去哪里玩了。”

        潇洒在三姐姐怀里蹭蹭脑袋,一头扑到五姐姐的怀里撒娇道:“五姐姐,潇洒今天挖到好多小葱和山药豆,还有还有天麻,地丁和女娄菜,晚上吃哦。”

        三公主故意气道:“昨儿汗阿玛说十九弟是‘捧场王’,可见真是。十九弟你说,最喜欢哪个姐姐?”

        “最喜欢每一个姐姐哦。”

        “可见这真是要人又爱又恨的。”六公主取笑道:“昨儿三姐夫唱的歌谣那么刺耳,他也开心地鼓掌叫好,三姐姐你没看见,三姐夫感动惊喜的,直说十九弟是他的知音。”

        三公主捂着手帕偷笑。

        潇洒:“三姐夫唱的很好听哦。”

        十公主人最温柔,也忍不住了:“来来,十九弟说说哪里好?”

        潇洒:“三姐夫人好,唱歌也好哦。”

        只有小孩子看人先看亲近不亲近,喜欢不喜欢。姐姐们都捂嘴笑。

        ——三额驸身为蒙古儿郎,居然不会唱呼麦,还偏偏就喜欢唱,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就遇到十九阿哥这样的“捧场王”了,刚还兴奋地要找十九弟唱歌。

        皇太后生怕小孙儿的审美走歪了,嘱咐道:“今晚上篝火晚宴,听你五姐夫唱歌。”

        “好哦。还要听五姐夫讲故事。草原上打仗的故事哦。”

        五公主笑容文雅:“你五姐夫可没打过几次仗。十九弟要听打仗的故事,六姐姐会哦。”

        “哇哇,六姐姐打仗,六姐姐棒棒哒。”熊孩子跑到六姐姐怀里猴着闹着要听故事,六公主叫闹得,讲了一个和沙俄人打仗的故事,潇洒听得连连惊叹:“六姐姐壮哉壮哉,六姐姐威武霸气,六姐姐棒棒哒!”

        六公主乐得合不拢嘴。

        五公主指着她笑:“萨满大神在上,可算有一个兄弟夸你打仗好。”

        “他们的想法不考虑。”六公主毫不客气,“还是十九弟最好,六姐姐有十九弟的夸夸,就开心了。”

        “潇洒夸夸六姐姐哦,喜欢六姐姐哦。潇洒帮六姐姐打架哦。”潇洒的小嘴巴甜甜的。

        “好哦,十九弟哪天去喀尔喀,我们一起去打架哦,踏马冰河饮马大漠,一直打到大毛熊的老家哦。”

        “哇哇,大毛熊,潇洒知道。沙俄人。潇洒喜欢。”小孩子起身,做一个骑马打仗的姿势,大喊一声:“打到圣彼得堡,打得彼得皇帝哇哇哭哦。”

        “小孩子志气不小。”皇上带着儿子女婿们进来,众人互相行礼落座,潇洒还赖着他的十三姐姐,皇上一眼看到,乐了:“每次见到姐姐就不要哥哥了,姐姐是香香的,哥哥是臭臭的不成?”

        “要姐姐妹妹。”

        皇上看向皇太后:“皇额涅你看这熊小子,恨不得姐姐们都围着他。”

        皇太后乐呵呵的:“就是要和姐姐们亲近才好。”

        皇上咳嗽一声,看向女儿们,三公主身上有一股子娇气,五公主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六公主雍容娴静,十公主温婉,面色红润,精神头都比刚见的时候,好多了。皇上在心里点头:“既然熊孩子想着,找时间,你们姐妹都回去北京一趟。”

        话音里透着思念之前,几个公主一起起身:“汗阿玛,女儿一定回去。”十公主低头小声道:“听说北京现在变化大了,女儿早就想要回去看看。”

        “想回来就回来。”皇上知道这个女儿最是恋家的,嫁人后更是恋着额驸。十额驸经常在营地,这次也跟着去攻打准格尔没来,皇上就担心她心思重。“你是汗阿玛的女儿,想汗阿玛和皇祖母了,回家看看,不是应该?”

        “女儿知道了……”十公主声音里带着哭音。

        潇洒正吃着奶酪,一抬头:“十姐姐不哭哦。”

        “不哭哦。”十公主抬头,望着弟弟笑道:“刚还没问十九弟,怎么不进来?”

        潇洒看向皇太后,皇太后笑容慈爱。潇洒端着小胖脸,庄重地回答:“皇上说,姐姐和姐夫一起来,潇洒要注意,先问问能不能进。刚在门口,宫人说姐姐们在,潇洒就来说一声,再进来哦。”

        儿女们一起看皇上,快速地一低头:公主和额驸有什么要注意的?

        皇上心里一叹:年轻小夫妻,连点儿羞涩也没有。

        皇子们都不说话:其他姐姐还好,就六姐姐/六妹妹这样,六姐夫/六妹夫看到她就跟看到上官似得,哪里去恩爱?

        皇太后心疼孙女儿们,却也明白,对于她们这样的女子而言,生儿育女,真不是人生需要了。

        潇洒小孩子不明白,看向身边的十三姐姐,十三格格脸微红,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皇上一心要公主和额驸恩恩爱爱的,最好有一个孩子承欢膝下。可在她们看来,相敬如宾就是很好,十公主这样就是特例。四个姐姐都没有孩子,在公主封地过得滋润开心,这一生就是极好的了。将来她可能也没有孩子,她也不求。

        生为公主,大清的公主,一出生就是千宠百宠,金尊玉贵,长到20、22才出嫁,有府邸,有封地,有大权,人生已然是最顶级的圆满。若有个孩子做母亲做祖母,可能更有利于满蒙关系,可不是她们的追求。

        皇上因为女儿们这样“明白”的人生态度,特愁得慌。这幸亏是公主,不怕嫁不出去。可若不是公主,也养不出这样的脾气不是?皇上一时又烦恼,是不是自己太宠着了?

        落日下的草原上,传来阵阵笑声,皇上一抬头,原来是熊孩子陪着姐姐们打猎回来。

        皇上一按眉心:熊孩子见天儿喜欢和姐姐们呆在一起,养的忒娇气。

        潇洒在木兰,过了他很开心,很开心……说不尽的开心的一个生日。哥哥姐姐们都在,美丽的承德和江南一样灵秀。潇洒对着长城大喊:“潇洒不要长大,时间不要走哦。”山岳般的回响在眼前,所有人都幸福地笑着。

        木兰秋狩一个月,蒙古王公们都很欢喜,积极地表示:“大皇上,下次来木兰,请您将十九阿哥还带着。”

        皇上微笑答应着:“好。朕也期待我们下一次的木兰围猎。”熊孩子招人喜欢,皇上有身为父亲的骄傲。

        只是分离要人悲伤。

        皇上要送十三公主去科尔沁。三公主和三额驸要回去巴林部,五公主和五额驸回去喀喇沁部,六公主和六额驸要回去喀尔喀部,十公主要回去塔米尔部,行宫的仪门外,潇洒“哇哇”地嚎着,眼泪珠子一颗一颗的掉:“我要姐姐们,哇哇——我要姐姐们,哇哇——”

        皇上难受。

        皇太后也难受。

        四个姐姐一起哭,一边哭一边看皇上。

        皇上无奈:“等他长大了,都去转转看看。”

        三公主欢喜地抱着哭嚎的十九弟:“十九弟快谢汗阿玛。”

        潇洒哭得脸通红,压根不懂皇上说了什么:“谢谢汗阿玛,哇——潇洒快快长大,哇——”

        “不哭哦十九弟,慢慢长大哦。”三公主给弟弟擦擦眼泪,亲亲脸蛋儿,一狠心,一阵身,登上凤驾。

        “哇”潇洒哭得更大声,跑着要追,三公主在马车里哭得无声无息。

        潇洒在皇上的怀里哭着,看到五姐姐走过来,拉着五姐姐的衣襟:“五姐姐,哇——哇哇——五姐姐——”

        五公主哭得很美,弯身抱着弟弟:“十九弟不怕哦。”亲亲抱抱弟弟,回头望着等候的大队人马,转头再看一眼,将一个个亲人的面容记在心上,紧紧地抱住十九弟,一咬牙,转身登上凤驾。

        潇洒愤怒地挥舞着胳膊,皇上拉着他,六公主上前一步,强忍着眼泪:“汗阿玛您保重身体,十九弟,好好长大哦。”她想利索地离开,却没忍住,搂着十九弟哭道:“一定要去看六姐姐哦。”

        “潇洒去啊,哇——潇洒想六姐姐,哇——”潇洒拉着六姐姐的手不给她走,六公主抱着他哭一会儿,终是要狠心离开。

        潇洒望着那看不到头的仪仗队、侍卫队、飘扬的旗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要姐姐们,我要姐姐们。哇——”潇洒蹬着腿要去追,扑到十姐姐的怀里不给走:“姐姐不走,哇,姐姐不走。”

        十公主因为十九弟哭的,引动心肠,哭倒在皇太后的怀里,此刻抱着十九弟,对家人的各种思念涌上心头,大哭特哭:“十九弟,姐姐不走,姐姐不走。”

        皇上硬是狠了心,抱住十九阿哥,要宫女拉十公主上去凤驾。

        这是潇洒非常开心的一个月,他都没有感受到时间,就过去了,就分离了。潇洒哭着,抱着十三姐姐不松手,天天粘着十三姐姐,生怕一眨眼,这个姐姐也不见了。可是道路终有到头的时候,科尔沁部到了,迎接皇上、皇太后、公主的人,都来了。

        此次皇上来科尔沁,皇太后也来,也是想奉皇太后来娘家看看。

        在科尔沁期间,蒙古各部王公都前来朝见拜谒,有翁牛特、敖汉、奈曼、阿禄科尔沁、郭尔罗斯、喀尔喀、喀喇沁、土默特等等,潇洒不光要跟着皇上接见,赏以白金彩缎,还要天天跟着赐大宴,有空还要和这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跟着皇太后见这里的亲人们。

        “大野支黄幄,长筵藉黄沙。恩膏宣塞下,部落列山阿。法酒沾人醉,椎牛飨众多。提携皆妇稚,千帐动欢歌。”

        草原上支架起高贵华丽的黄幄,蒙古王公大臣的一座座装饰一新的蒙古包,长长的宴桌上摆着美酒香肉,老幼妇孺欢聚一堂,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响彻草原。

        皇太后回到故乡,看到家乡的亲人们和如此热烈的场面非常高兴。潇洒也高兴起来。

        可是,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潇洒抱着十三姐姐的胳膊不松手,感觉他的悲伤比大海还大:“哇哇——我要十三姐姐,我要十三姐姐一起走,哇哇——我好伤心,哇——”

        他哭,十三格格也哭。

        皇上作为嫁女儿的一方,本就伤心,叫他们哭的,也要哭出来。

        大郡王和三郡王上前,一人抱住一个。

        潇洒踢着腿奋力挣扎:“我要姐姐,我要姐姐。”虎气着急的模样要打起来,三郡王和九阿哥一狠心,一起硬抱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里,皇上默默流泪,潇洒“哇哇”地嚎着,九阿哥默默地陪着。

        十三格格望着远去的皇帝龙驾,软倒在大郡王怀里:“大哥……”

        “别哭,别怕。谁敢欺负你,写信回北京。宫女嬷嬷不听话,直接打。”大郡王眼睛红了,抱着妹妹到妹夫跟前,一个威胁的眼神。

        十三额驸是一个忠厚的小伙子,看着妻子很是心疼,对着大郡王连连点头。

        十三姐姐也分开了,这要潇洒刚恢复的精神一下子没了,他和十三姐姐的感情很深,一年多了,**辣的分开了。

        隔着那么远,再见面好难了。

        潇洒不知道,女子嫁人,就是很难再见到娘家人的。

        他的心里,姐姐嫁人,从京城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居住,路途遥远。

        潇洒一路上哭着,嚎着,人焉巴巴的无精打采。

        人都说娘家送嫁闺女,类同办丧事,皇家也一样。这一路上,所有人都情绪低沉。

        这个时候已经十二月末了,皇上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盛京,在盛京过了一个春节,先后拜祭了兴京四祖陵永陵及太~祖、太宗山陵,到盛京旧宫瞻仰了先祖宫殿。直至第二年二月十八日,返回京师。

        潇洒一直情绪不高。

        他在盛京刚认识的几个小伙伴,也分别了。五哥和七哥,还要呆在盛京。

        回来了北京,见到二哥、四哥和八哥,见到昭华姨姨,小舅母,表姐表妹,姨姨家已经会吃辅食的小妹妹……慢慢的开心起来。

        皇太后一路奔波,身体需要休养,他抽大部分时间陪着皇太后,却得知,十四姐姐也在备嫁。小孩子的眼泪立马出来,皇太后的心疼,立即说道:“不哭哦。小十九的十四姐姐,嫁在京城哦。”

        潇洒的眼泪含在眼睛里,不信地问:“祖母,真的?”

        “真的。”皇太后笑着,搂着他,慢悠悠地哄着:“我们潇洒是好孩子哦,以后想十四姐姐,一去就能看到哦。”

        潇洒抽着鼻子,脑袋蹭蹭皇太后的肩膀,是一个伤心的小幼崽。

        亲人们的离开,更有十三哥和十四哥在外面打仗,潇洒很挂心,也更想南京的师父和狼妈妈,只忍着。

        五月十五,端午节的热闹刚过去,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潇洒在被窝里给太子唤醒,他迷迷糊糊的嘟囔:“要睡。”太子笑着说:“中午再睡。快点起来,不能错过吉时。”

        潇洒以为有什么大活动,艰难地爬起来,洗漱穿衣用饭,堪堪醒困。看看时间,才八点五十。

        “二哥,有什么事情哦?”

        “你的大日子。”

        太子牵着他的手,来到畅春园的前湖区域的一个大岛上,岛上有瑞景轩、林香山翠、延爽楼三座建筑物,还有鼓乐队,一些亲近的大臣们,在京城的几个哥哥也都在!

        都冲他笑。

        潇洒也开心地笑,兄弟两个来到延爽楼,这是个三层高的大楼阁,是整个畅春园的制高点,南眺朝寝,北望碧波。东边有一长堤,遍植丁香,西边则有芝兰堤和桃花堤。正值春夏,正是开花的季节,呼吸间全是花儿的芬芳。

        跟着太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上来第三层,正要登高望远,发现,这里,只有,皇上和,一个剃头师傅!!!

        剃头刀、热水……都有!

        潇洒惊呆了!

        眼睛瞪大,溜儿圆。

        皇上坐等好一会儿了,嫌弃道:“这都马上要进学了,剃头仪式还没举行。快坐下来,不能错过吉时。”

        潇洒看看皇上的光脑门,反应过来,“哇”的一声震天响:“我不要剃头,我不要剃头。”

        这些日子忍下来的伤心一起爆发,潇洒哭得惊天动地:“我不要剃头,我不要,我就这点毛毛,你还要剃了,哇哇——坏皇上。”

        熊孩子哭喊着,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发现皇上要生气,哭得更大声:“我就不剃头,哇哇——我要种毛毛,种一身的毛毛,哇哇,我不要剃头——”

        说着话,转身就跑下去了,一边跑,一边哭着:“坏皇上,哇哇——要剃潇洒的毛毛,哇哇——潇洒的毛毛不能做衣服,哇——”

        皇上听着熊孩子的哭声,听着他的控诉,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太子正着急,一看皇上的模样,赶紧给扶住了:“汗阿玛您别担心,十九弟是习惯看狼、老虎身上都是毛毛……”

        皇上怎么能不伤心,就是因为这样,要皇上想起熊孩子被送进狼窝的原因,更伤心。

        延爽楼下面的人,听个十九阿哥震天的哭嚎声,真伤心的哭嚎,愣住,待听到十九阿哥哭的原因,更愣住。

        眼看小孩子跑出来延爽楼,满脸泪水,愤怒委屈,四贝勒冲上去一把抱住:“十九弟不哭不哭。”

        “哇哇,四哥,皇上要剃潇洒的毛毛,哇——潇洒的毛毛不能做衣服——哇,潇洒的毛毛就这么点,哇——”

        四贝勒顾不得其他,只哄着:“不哭,不哭。不剃十九弟的毛毛,不怕哦。”

        “哇哇,潇洒伤心啊,四哥。”潇洒表示他的难过,“哇哇,潇洒伤心。”

        “不伤心哦。十九弟你看,我们都剃头,不是用来做衣服,头发多了不好打理。就这样。”

        “不要,潇洒不要。没有毛毛不好看,潇洒就这点毛毛,哇哇——”

        潇洒大哭一场,一直到哭累了,睡着了,还在哭。

        潇然道长守着师弟,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皇上走到床前,看一眼,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思及他的娘亲,一颗心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皇太后心疼小孙儿,想劝说皇上,不好劝:皇家的孩子哪里真能出家做道士?不做道士,怎么能不剃头?

        此事,皇上绝对不妥协。

        潇洒更不妥协,夜里睡觉都生怕谁偷偷的,把他的毛毛给剃了。

        父子两个闹起来,最近朝廷里事情繁多,皇上一时也不去管熊孩子。

        潇洒心里有气,有时间就守在童学院,自己打造大船和自己跑的车车,还跑去铁造处帮忙研究手榴弹,有了大船和车车,帮皇上造好手榴弹,就回去南京!

        要说现在大清的火器那是真的超级好了,否则皇上派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出去,也不会说“练练手”。火器顶配,粮草充足,各方配合到位……这样的仗打起来,实力碾压式样的。唯一的困难是:茫茫大草原,高山峻岭的,很难找到敌军驻地。

        等到七月份,潇洒在所有匠人的帮助下,生产出来大清第一艇豪华游艇,第一台超级跑车,给皇上造出来手榴弹,和皇上闹着要回去南京。

        “潇洒要回去南京,潇洒出来两年了,师父和狼妈妈都想潇洒了。秦淮河的姐姐姨姨们也想潇洒了。潇洒还没见过外公外婆。”潇洒理直气壮。

        “哦~~”皇上漫不经心的,放下手里的毛笔,望着熊孩子赌气的脸蛋儿,笑道:“既然如此,汗阿玛陪你南下吧。你师父和狼妈妈养你长大,汗阿玛应该去正式道谢。”

        潇洒迷瞪眼。

        皇上摸摸他的小脑袋,潇洒仰着脑袋看他,眼睛里全是疑问。

        “汗阿玛都安排好了。你祖母也去。三天后就出发。”

        潇洒眨巴眼睛,一头扑到皇上的怀里:“谢谢皇上。”

        这次大郡王、三郡王、四贝勒、八贝勒监国。太子很开心地打包行礼,四贝勒和八贝勒不服气,找到皇上,皇上给一个冷眼:“你们说谁监国?”

        真没有比他们哥俩合适的了。

        四贝勒和八贝勒说不出来话。可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合计着他们最乖,最能干,就要次次留守京城,处理政务?!

        四贝勒和八贝勒很委屈,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更委屈。

        皇上的龙舟南下,潇洒的豪华游艇举国关注。

        南京秦淮河边,一个破旧的小道观,白发苍苍的老道士坦胸露富的晒月亮,看信件,一下蹦起来:“徒儿们要回来了!”

        老道士欢呼跳跃,宛若孩童。

        汪家人在灯火下看完信件,哭一场笑一场,当家的老爷擦擦眼泪,吩咐大儿媳妇领着人收拾家里,吩咐大儿子准备好见人,老夫人哭着说:“要准备好给孩子的礼物,这么多年没见,都要补上。”

        紫金山上,一只母狼领着一群狼站在最高的山坡上,对着月亮嚎叫。

        她的孩子,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有点写多了哈。贪官污吏是一方面。官战、类似商战吧。

        有人说现在国内的金融刚刚起步,其实在历史上,乾隆嘉庆道光年间,山西商人就有类似目前这样的银行金融体系了,毁灭在战乱了。

        美洲金银矿多,那个时候美洲是欧洲的殖民地,当时的最大帝国西班牙就靠挖银子挖金子,花银子花金子变成消费之国,自己什么也不生产天天买买买,这也是西班牙败落的原因之一。

        海参崴,海参出名,不过现在的海参假的多,买的时候要注意。现在属于俄罗斯哈。在清朝是黑龙江将军统一管理。

        喀喇沁部,在内蒙古喀喇沁旗、宁城县全境及河北围场县、平泉县、辽宁建平县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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