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拜见
三日后，陵容早早就在三更天就起了床。
好一番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直把人折腾得头昏脑涨。
这第一次觐见各宫嫔妃实在马虎不得，漪兰捧着几件衣裳低声问道，“小主以为该穿什么好？”
陵容想来各宫只怕都在忖度这个时候该穿些什么，只是衣服要合乎身份，也不能夺了真正的主位娘娘们的风头，她瞧了一眼那些衣裳，遂觉得漪兰当真敏慧，这些衣裳有华丽的有素净的，但这些都不是极名贵的那些料子做的衣衫，既不犯错，又给足了自己选择权。
作为一个侍从来说，她想漪兰确实是在揣摩上意这一块儿做得格外出色了。
陵容瞧着，便不由笑了，“漪兰啊，你何时学得如此滑头了？”
漪兰垂着眼，并不答话，只一副恭谨模样令她有些无奈。
陵容便指了指那件丁香地金边白芙蓉的绸裙，“就这件吧。”漪兰眼睫一眨称是。
那衣服材质并不是极好，轻绸也并不是什么贵重缎料，不过那上面的刺绣却是陵容亲手绣的，滚以金边，针针细密，栩栩如生，布料虽不是极好的，但是合着陵容的身份家世，这轻绸自是最合适的。
既不会过分朴素显眼，也不过让人以为轻狂无度。
合着身份规矩来，再稍稍透露着点想要出挑夺目的意思，总不会出差错的。
漱玉手艺好，心思也聪慧，明白了陵容的意思，就立刻动起手来。
三两下一个百合髻就挽好了，发饰则挑了一只银蝴蝶簪，坠着碎碎的流苏，又拣了一对儿金雀钗，倒也不单调。
陵容自己瞧着镜子中还不错，便点点头，和漱玉一同出了宫。
一出宫门，就瞧见了早早等在宫外的云稚。
她倒更不悉心打扮，不施粉黛，只一身合体的粉地妆花锦裙，发髻是寻常的小燕尾，斜斜的簪了一支玉簪，便再无装饰。可即便如此不费心打扮，这套本不出众的装束却因那副容貌更显色如春晓犹艳。
云稚一看见陵容，眼中立刻漫出欣喜。
“姐姐。”云稚跑上前来，陵容开口调侃道：“你这打扮可够素净的，连手镯都不带，可是啊，怎么看都是个小美人呢。”
云稚闻言，俏脸一红，目光却不躲不避，直直的看着她，一双蜜糖般的眼睛眼底荡漾着蜜色的涟漪，像两泓清泉，她脆生生地说道：“既如此，那姐姐就是九天仙女下凡。”
陵容怔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心头却并不做真。
九天仙女？陵容自知容貌清丽，但在后宫这满园春色里却也不算真的何等出众，唯有自己的气质还算能特别一些，如何能担得起一句九天仙女？
只是……她看着云稚，眼前蜜糖般的少女却一脸认真，陵容不禁怀疑了一下她的眼光。
“好了好了，时辰快到了，起轿吧。”
吩咐了一句，陵容坐上了轿子，前往昔日故人皇后的凤仪宫去。
一路上，秋晨的凉风袭人，就算坐的轿子轿帘厚重却也掩不住秋风飒飒，再多的瞌睡也被吹得清醒许多，更何况她本就清醒——不，应该是本就兴奋。
她的确兴奋，皇后一直牢牢的掌控着曾经的安陵容，可如今一切重来，她已不再是那个怯懦卑弱的安陵容。
她隐隐地兴奋着，期待着见到皇后，见到那个母仪天下却狠毒无常的尊贵女人。
凤仪宫曾经不叫凤仪宫，也仅仅就是一寻常嫔妃所居之地。
可是当初谁又能想到朱家一区区庶女却能最后杀了朱柔则坐上了这尊贵的宝座，成了天下人之母。
当然没有——就连太后也断然不会想到朱宜修会狠毒如此。
可她觉得朱宜修只是太恨了，只是太怨了，也太爱了，一如曾经陵容对甄珩那般，所以她当年会帮她。
可是现如今，她才断情丝，心头对朱宜修也只有一分可怜。
后宫是斗兽场，皇后便是笼子里最凶猛的那只，她若要抢，就一定要除掉这个女人；可即使陵容对朱宜修了若指掌，她也不敢十成十保证自己就能赢过朱宜修。
凤仪宫里弥漫着细细的水果甜香，没有多少人清楚这座凤仪万千的宫殿里隐藏了多少血腥秘秽，人们所看到的只有凤仪宫的尊贵无匹，皇后的高贵典雅。
一声“落轿”恰如当日她入宫时那般，可至如今，陵容要真正面对的宫中生涯才刚刚开始。
漪兰挑起轿帘，陵容颔首，慢步走下来。
看着那金碧辉煌，璀璨明朗的凤仪宫昭阳殿，笑了笑，扶着漪兰的手走了进去。
宫女们谨言慎行，垂眸做事。满殿中只有细细碎碎的珠玉之声，还有就是低低的窃窃私语。
秀女已差不多都到齐了，各自不语，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做个木头美人，一个个大气都不大敢喘一下，座上的美人太多了，各色风韵俱全，冯淑仪温润、丽贵嫔丰艳、曹容华宁静、悫妃娇婉……更不用说华妃的美艳逼人，倒显得座下的大多不过是些黄毛丫头，气势上便输了许多。
嫔妃也都差不多都坐好了，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当，又嗅到一股细细清芬，那并非花香亦非熏香，而是甘甜的果香混着微不可闻的药香，陵容自知皇后来了，只是却不能抬脸仰望。
恍惚功夫，皇后已被宫人们簇拥着坐上以金丝楠木雕镂缕金的五凤宝座。
众人皆慌忙跪下请安，口中却齐齐道：“皇后娘娘万安。”
不好细瞧，陵容只垂着眸不动声色。
“妹妹们来得好早。平身吧！”
皇后语气温和，却又似乎不容置疑的威严之感，闻言，众人再度谢恩道：“是。”
随之，便见各自都起了身。
一切都按着宫里该有的流程做，待各新晋宫嫔给皇后各位行了叩拜大礼，皇后也笑着应了，又很是亲切一般地赐下许多礼物，又随后让各新宫嫔给在座嫔妃行礼介绍。
为首的端妃不在，说是抱病，一旁的几个小秀女忍不住低低议论了几句，说什么“果然端妃娘娘身体不好呢。”“不受宠爱呢”……一类的。
陵容听着皱了皱眉，只自己看着四四方方的地面，心中暗自冷笑，端妃身体不好，却一直冷眼旁看后宫波涛汹涌，实不可小觑。
江福海又朝皇后右手边第一位一引，说：“众小主参见华妃娘娘。”
又是一阵叮当作响，众人行礼拜道：“参见华妃娘娘。”
华妃“恩”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我垂着眼只看着前面那位秀女的杨桃色宫装，琢磨着上面的暗花针法，心里却想着华妃声势浩大，皇后一味隐忍不去理会，只是因为玄凌迟早会除掉慕容一族，到时候，慕容华妃也只是个没了家世的普通宫嫔，而依着华妃的性子却是又能如何苟延残喘于世。
只是皇后却不想来了个甄嬛，好是好的，甄嬛与华妃两虎相争，而她则坐山观虎斗，可甄嬛却在诸多算计下竟回了宫并携带着雷霆之势势不可挡，何人又能招架住呢？
“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玉不是很好呢，颜色一点不通翠。”华妃轻笑，似乎半点看不见仍跪在地上不能起身的诸位宫嫔，只顾着跟皇后闲聊。
皇后微微一笑，淡然说道：“你手上的戒指玉色不好那还有谁的是好的呢？你先让诸位妹妹们起来吧。”
暗想着皇后果然会做人，这样子既不宣于声色，又能得到新晋宫嫔的感激，一箭双雕。
华妃仿佛才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只顾着和皇后说话，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妹妹们可别怪我。起来吧。”
众小主这才敢站起身来，陵容亦跟着默默起身。
华妃此举实际并不只是给下马威，更是暗暗审视，宫里的女人早就学会了度人之术，呵，这种威压之术也只有华妃用得最是妥当也最是有效。
华妃眼睛扫过座下一众花红柳绿，独独留意到跪得最直的沈甄二人，心头冷哼。她自然知道皇后前前刚让人各宫送去了金桂，甚至还独独额外又恩赏莞贵人重设殿宇，自忖着皇后惯会做好人的，不过是殿选时皇上多问了几句，便好一番拉拢施恩。
又格外看了一眼莞贵人，心头不快更重。
众人忽听得华妃笑着问：“沈小仪与莞贵人是哪两位？”
甄嬛与眉庄立刻又跪下行礼，两人分别恭谨道：“臣妾小仪沈眉庄”
“臣妾贵人甄嬛参见华妃娘娘，愿娘娘吉祥。”
一旁不少人暗暗低语，陵容则拧着眉头，以她所想，华妃怕不是要出言为难了，慕容世兰总是这样的个性。
华妃笑声清脆，说道：“两位妹妹果然姿色过人，难怪让皇上瞩目呢。”
沈眉庄敬道：“娘娘国色天香，雍容华贵，才是真正令人瞩目。”
只一句却让华妃笑声更愉快，她笑道：“沈妹妹好甜的一张小嘴。但说道国色天香，雍容华贵，难道不是更适合皇后么？”
一时座中悄悄非议起来，连座上的皇后脸色也一滞。
甄嬛自然连忙帮衬着分辩道：“皇后母仪天下，娘娘雍容华贵，臣妾们望尘莫及。”
华妃笑了一声，不理他二人，又开口道：“好像听闻新来的妹妹里有一位姿色绝伦的，好像是……云贵人吧。”
陵容心下一惊，忍不住抬脸去瞧立于前方的云稚。
云稚也不惧，端端正正的走了出来，对着华妃行了一礼，淡然道：“臣妾贵人云稚参见华妃娘娘。”
华妃第一眼见到云稚的时候脸上是油然而生的嫉妒之色，可也只是一瞬，旁边的诸多嫔妃也是如此，陵容瞧着，心里只觉得果然不好。
“云妹妹果然好颜色，现下虽只有十四，可日后想来必定绝色呢。”华妃口出酸言酸语。
随即云稚也不在意地淡淡回答道：“臣妾不过蒲柳之姿，比不得在座各位娘娘美艳动人。”
华妃不置可否，可周围的嫔妃却已经缓过了脸色，虽面色上隐隐有几分不快，却也不再似刚才那般尖锐的嫉妒。
天底下大多数女人总是这样的，哪怕是明知道是谎话，却只要是听到赞美自己美貌的总是会心里高兴几分，也会不自觉地对人和蔼几分。
“新来的几位妹妹都很会说话呢，也都是貌美之辈，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华妃看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笑了笑，道：“罢了。”随即便不再理会他们这些新晋宫嫔。
陵容心下稍安，又垂下脸，随着众人一一拜见，待见过所有嫔妃后，皇后才似乎和蔼的笑道：“诸位妹妹都是聪明伶俐，以后同在宫中都要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妹妹们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
众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
皇后又问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江福海答道：“太后说众位的心意知道了。但是要静心礼佛，让娘娘与各位妃嫔小主不用过去颐宁宫请安了。”
皇后“嗯”了一声，便对众人说：“既然太后有令，且诸位妹妹都累了，就先跪安吧。”
一时间众人呼啦啦地跪安后，随即一一散去。云稚还未等到出宫便拉起陵容的手，依着她打着哈欠，似乎是困了。陵容失笑，随即低低问她可害怕吗？
不过，出乎意料，云稚倒是胆大，毫不在乎地轻笑低语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又非洪水猛兽，我为何要怕？”
陵容笑道：“你虽不怕，我却怕极了，生怕你这张厉害的小嘴儿惹了众怒。”
云稚亲切地笑了笑，“姐姐担心我，我心里高兴。”她话说的直白，惹得陵容脸红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她的额头。
“姐姐不要担心我，我虽然懒怠应对外人，但并非是真的不谙世事。”她温声解释道，“我比姐姐想得要厉害得多。”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陵容并不做真，在她看来，云稚实在是个年轻气盛的女孩子，甚至一般的闺秀更多了许多锋芒毕露，按理来说她本不喜欢这样的性格……只不过，很意外的是云稚对自己却是格外温驯，倒有些像猫。
遇到喜欢的人便黏人乖顺，不喜欢的便是立刻伸手一爪子。
陵容想着狸花猫看看眼前的云稚，不由失笑，大抵若是猫也该是雪白毛皮的金眼小猫。
正思索着，殿门口走出来甄嬛和沈眉庄，见了她二人，陵容便带着云稚上前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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