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日常
待她回院时，天色已大亮，院里诸人都早已起身。
漱玉一瞧见陵容就笑道：“小姐倒是让人好找，可是急坏了我们了呢。”
陵容笑答道：“不过是醒来的早了些，觉着屋闷也不想惊动你们，自己出去走了走练练笛子。”
漱玉点点头道：“小姐可用早膳？”
她解了披帛，坐到八仙桌前道：“上吧，我也有些饿了。”
漱玉应了一声就命瑞儿去把热好的饭菜拿来。
陵容瞧了屋里人一番，奇怪道：“漪兰何处去了？怎不见她人影？”
漱玉将披帛放好后转身道：“漪兰？她在小厨房呢，说是要给小姐做几道点心。”
陵容怔了怔，一哂道：“何必劳她？这种事那些小丫头来做就可，她倒是费心。”只是话虽如此，她却是暗忖这漪兰的心思。
漪兰提着食盒入了室，身后跟着瑞儿。
“小姐。”
漪兰笑了笑，放下食盒，一层层揭开，“不知道小姐的口味，我让他们做了几道清淡的，也不晓得小姐爱不爱吃。”
陵容挑挑眉，暗自拿捏着那个变了的称呼，面皮上温温柔柔笑着：“你实在费心了。”
垂眼一瞧，一碗熬得正好的紫薯山药甜粥，一碟两个奶黄包，一碟麦糕。
漱玉在一旁打眼一看，便笑了：“真是奇了，还真都是小姐爱吃的呢。”
陵容也随即笑了笑，点头道：“只是这些东西都是要细熬慢炖的，难为你了。”
漪兰含笑，说道：“小姐爱吃就好，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她拿起羹勺尝了一口那甜粥，粥水刚入唇齿便不由眯了眼。这粥果真是火候掌握的极好，小火慢炖出锅的，丝丝缕缕的甜意渗入心扉，说不出的暖意。陵容心下暗惊漪兰的坑饪之术，随即又夹了一个奶黄包稍稍撕了个小口子，就见到莹黄色的奶汁从里淌出，一阵香甜的奶味飘入鼻间，有些醉人。
本来只想敷衍过去的陵容顿时食欲一振，竟难得地吃了半碗粥，和半个奶黄包。
漪兰见她放下筷子却忍不住皱了皱眉，疑道：“小姐怎么就吃这么点？莫不是漪兰哪里做的不好？”
漱玉没等陵容开口先抢道：“哪里啊，小姐素来都是这样的，吃得少，今天这还算是多的了。”
陵容皱了皱眉微微嗔道：“漱玉多嘴。”
又转脸对漪兰笑道，“并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我胃口小，每天吃的不多。”
当然，她也是有意控制饮食，一曲惊鸿，让纯元皇后名动天下，也让甄嬛从众多鲜花中脱颖而出，更让自己曾经一举复宠，呵……今生今世，她偏不学惊鸿舞，独独以奇巧出胜，梅妃再好又有何意思，也比不过玉环的倾城一笑，楼东赋难道不就是证明吗？
以她真心看来，便是贤德柔惠又如何？都不如昔年飞燕合德，吕后武帝之流，便是担了个祸乱宫闱之名又有何干系？
漪兰看了看她，只蹙着眉头回答道：“小姐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说罢也不多言，便让人撤下。
陵容虽不清楚漪兰的目的，只是她觉着漪兰并非对自己不利——方才为自己担心的心思不是假的。她又想起，既然已应下，便合该是要去跟主人家说明一番。
随即她理了理装束，对漪兰笑道：“眼下还有件急事呢，昨晚问你却不知你是甄府家生子否？”
漪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并非甄府的家生子，而是后来卖进府的。”
哦……陵容心下暗暗琢磨。
面上则依旧笑道：“那便是要去甄夫人那儿求得你的卖身契了。”
她想了想又对漱玉说道：“把我绣的那四季和合插屏拿来，前些日子来得匆忙，现做的礼物也不知夫人能否喜欢。”
漪兰笑着说道：“小姐的绣工想来必是极好的，夫人见过也一定会欣喜的。”
陵容也微笑道：“我的绣工确实是我有些信心的，不过时间短，草草绣成，只望夫人不嫌弃才好。”
那四季和合插屏是陵容这几日为甄夫人准备的，共是四件小件单屏，春夏秋冬，以她特意寻来的黄花梨木请能工巧匠雕琢八仙做架子，瞧着便是腾云驾雾，栩栩如生。更兼得四季和合的好意头，想来应该也算一件好礼物。
待漱玉小心端出插屏后，漪兰细细看了看绣屏，随即不由赞道：“小姐当真是绣工超绝。”陵容闻言轻笑，只让小丫鬟端好了，便与漪兰一同往甄夫人处去。
在甄夫人处没待上许久，不过是甄夫人嘘寒问暖几句又褒赞了一番那绣屏，便干脆地交出了漪兰的卖身契。
本也不意外，料想是漪兰本就算是甄夫人送给陵容的使唤的，也没打算能留着她，不然单以夫人身边大丫鬟的身份也不该来照料她这个客居的。
出了院，她便将袖子里那张卖身契递与漪兰。
漪兰看着那一纸契书，神色一怔，分外讶异，“小姐……”
“这本就该给你，其实也没什么，入了宫你便是宫女，说句不好听的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皇上的人呢？所以这卖身契也就可有可无了，既然如此便也算是我给你的第一份礼物，让你得以这几天的自由。”
陵容只笑了笑，将卖身契放在她手中。
她的手颤了颤，垂脸低叹：“多谢小姐……”
她既摆明了姿态，陵容深知自己也自然合该是安安她的心，况且的确如她所说，这卖身契到了宫里就什么都不是了，既如此，便拿这张几日后就失效的东西买她一个安心也无不可。
眼下他们二人相见短短两三日，谈不起忠诚二字，只能盼着她凡事能为自己着想一二分，便足可。
陵容想，她既明白了我的态度，更轻松些。
行走了片刻，就走到了甄嬛的快雪轩。
刚过去，便碰见了从内院出来的浣碧，浣碧见他们随即呀了一声，施了礼笑道：“见过安小主！我家小主还想要奴婢去请小主来呢，却不想小主和我家小主心有灵犀呢。快请快请。”
陵容微微举帕掩唇一笑道：“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姐姐的院子前，倒是省得你白跑一趟呢。”
浣碧立刻会意笑答道：“是，奴婢谢过小主了呢。”
嘻嘻笑笑间入了暖阁。室内热气微醺，香风阵阵，先瞧见的便是歪在炕上执一卷书的甄嬛。便看见甄嬛上身钩云粉纱衣，下身一件青罗裙，只梳着个云髻，随意的簪一支宝石双蝶银步摇，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宛如天鹅般优雅。
“穿这么少，可要当心呢。”陵容轻笑出声，甄嬛一惊惊喜看她，笑道：“浣碧好快的脚步，怎的这么快便见到你了呢？”
“哪里是我脚快。”浣碧捂唇侃道，“是小姐和安小主心有灵犀呢。”
甄嬛笑着下了炕来拉陵容的手，领着坐在一起，抬脸朝流朱吩咐道：“还不快去准备茶点？”又转脸细细问道：“来的时候可用过膳了？吃得可还好？怎么不多穿几件呢，这般单薄。”
陵容拍了拍她的手答道：“用过膳了，你还说我穿的单薄。你瞧你，眼下可是中秋时节呢，便是屋里暖和，又哪里能只穿纱衣罗裙的。”
甄嬛捂唇笑了笑，又对浣碧笑道：“去把我那件松花绿上衣拿来。”浣碧应了一声。
甄嬛又笑着对陵容说道，“可好了，你可挑不出毛病了呢。”
哪知陵容只抿唇一笑，突然伸手呵她的痒，只把她笑得连呼：“不敢了！不敢了！”待闹累了，打眼一瞧，却是各自乌云微散，鬓落青丝，步摇细响。
陵容苦恼地微微敛了敛衣祍，嗔道：“好了，眼下可是散散乱一团呢，谁也指不出毛病了呢。”
甄嬛帮她重新理了个发髻，却拿着碧玉钗笑道：“那便抢了你的玉钗，你可就不能绾发呢。”
陵容简直要气笑道：“别闹了，快点帮我簪上。”
甄嬛坏坏一笑，将碧玉钗藏于袖中，又跳下炕从匣内择了一支白玉雕花簪簪于青丝云鬓间。
“这般好了，这碧玉钗且与我这白玉簪做个交换可好？”
陵容抬手碰了碰那白玉簪上的海棠花笑道，“哪里不好，反正我那钗值不得几个银子，怎么都是我占了便宜呢。”
甄嬛闻言也不恼，只笑着将玉钗插在自己的发间。
二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才坐下吃起点心。
“你尝尝这碟芙蓉饼。”甄嬛拈了一块放于陵容唇边，陵容也不客气，就着她的手吃下笑道：“味道很是不错呢，流朱原有这么好的手艺呢。”
甄嬛本没想着陵容就着自己手就吃了，不由一愣，瞧着眼前少女浓密的眼睫轻轻低垂，掩住如流云如春水的眼眸，一点朱唇露出一丝雪白牙齿，衬着那粉色的芙蓉糕，更是面如荷花，粉光脂艳，她的云鬓微微低垂，松散的青丝露出一点雪白颈子。
这一眼，她也不禁心头一跳，只觉得不知为何眼前少女惹得她心间荡漾。
甄嬛掩下心头那一抹荡漾，脸上更是高兴，说道：“你爱吃就好，等回去时带些回去。”又觉得少女肤白得叫人怀疑是羊脂做的，抬手捏了一下陵容的脸颊。
“嗯？”陵容奇怪地歪头看她。
“容儿真的是可爱。”甄嬛只觉得指腹间柔润滑腻，心头更软，又更喜欢陵容几分，“若我是男儿，我定然爱极你了。”
陵容被她说得脸红起来，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下。
“姐姐又说胡话。”
“我哪里说什么胡话。”甄嬛也不恼，贴近陵容耳边低语了什么，只看见陵容眼底惊异，耳根渐渐红了。
“姐，姐，你说什么呢……”，陵容心里是真的惊异了，她倒不知年少的甄嬛还有这样一面呢。
“都快入宫了，这也不算什么……”虽说如此，甄嬛自己也红着脸，眼里也是荡漾的少女春意，“芳若姑姑给我说的。”
“这，这……”陵容私心里是无语，只是脸上还得做怀春少女的羞涩面庞，“姐姐快别说了，羞死了。”
甄嬛看她真的羞恼了，自己也按捺不住羞意，于是又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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