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得遇
“驾！”
少女歪坐在马车里，一路上颠簸的让人昏昏欲睡。
早上起得太早为避免迟了时辰，陵容也只好让萧姨娘和丫鬟漱玉为她先准备了一些点心在车上食用，如今却被颠得头晕眼花，哪来的胃口吃东西，越发饿了，便越发晕眩，越晕眩便越不想吃那些油腻点心，心里便开始怨怼何苦非要遭这样的罪。
一大早起了身就开始紧赶慢赶的收拾，萧姨娘不敢责怪身为小姐的陵容贪睡误事，却借漱玉说事，烦得她不胜其扰，眯了眯眼，忍了许多情绪，只草草梳洗一番，赶紧穿衣打扮。
萧姨娘和漱玉早已备好了准备的物什将他们套上了少女腰身，什么翠色花绸缎衣，下身搭一件月白罗裙，腰上系着秋香色双环四合如意丝绦，足上蹬着一双秀丽而娇小的绣花鞋，鞋头缀着小米珠，不经意的走动间微露出一点更显灵动。
今日是入宫选秀之日，陵容亦是众多来参选的秀女中的一位。
只是她家境不如别人许多，也没有闲钱为自身打扮得何等花枝招展，但原本就并非绝色之人，只好立意博一个清雅之态、楚楚之姿，也算衬得这素净的打扮。而这装束也必定会避开很多人的注意，也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思及此处，她只觉头疼得更厉害，不忍再想。
安陵容只是个县丞家的女儿，能进京面圣已然是万中无有的好运气，所有人都这样想。临上京前，母亲的泪流如雨，父亲的千咛万嘱……最后全部定格在车帘外露出的一瞬间的镜天无毫，她不禁失神。
“小姐，该下车歇歇脚了。”车外的漱玉呼唤道，掀开了帘子。
马车停下，是停在紫奥宫毓祥门外的。
每家马车都得检查一遍，对上名号，才准秀女进了那毓祥门。也因着十分麻烦的程序，大多都是从凌晨就启程了的轿子，秀女们这一路上也只有这时候才能歇口气，准备殿选。
漱玉掀开帘子，长时间幽暗的环境骤然进了阳光，她不禁眯了眯眸子。
“小姐您下车歇歇吧。”
陵容抿了抿唇整了整衣衫，把着漱玉的手从车里探出身来小心地提着裙子踩着备好的凳子下了车。
“阳光真好。”陵容若有所思般地感慨一句。
“可不是吗，都说今天天气好，是好兆头。”漱玉拿出一盒点心，献宝似的捧给陵容笑道，“小姐，吃块点心吧，已经走了一早晨，您也该饿了。”
陵容想了想，又抿了抿薄薄的涂了一层口脂的嘴唇，淡淡的口脂上的玫瑰香压不住五脏府的哀叫，叹了口气走过去接过一块红豆糕吃。
漱玉是她从府里带出来的贴身丫头，没有亲人孑然一身且在陵容身边侍候了许多年的漱玉显然是做陪嫁侍女的最好人选，也是唯一人选。安家女眷不少，但陵容母亲只是不受宠的正室，也没有什么过多待遇，陵容作为嫡长女，也只有寥寥几人服侍。
而且漱玉性情平和，有容人之量也有果决之能，处理事情虽是年轻却已经很有模样了，这自然也是陵容带她上京最大的原因之一。
“漱玉，你瞧。”陵容唤她道，指着空中飞过的鸿雁叹道，“鸿雁高飞，看来那人说得不错，果真要出贵人呢。”
自然是贵人……她暗自轻嘲道。
“小姐往日素来不信这些的不是吗？”漱玉含笑道，“更何况依我看来小姐才合该是贵人呢。”
“你这妮子。我出身卑微能紧这紫奥宫已是不易，一路上艰辛多少你也是见到的，我也不求别的，若是能得哪位宗亲的青睐便已是三生之幸。”陵容敛着眉眼喃喃道，只是无人知晓她内心中又是何想法。
“小姐曾读过的‘论语’里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小姐必定是天命之人呢。”漱玉俏生生的说着，虽是年幼，但在陵容眼里她的姿态分外可爱。
“天命也是有区别的，而且……”陵容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哪里是‘论语’啊？我读的可是‘孟子’呢。”
“唔……在奴婢眼里这些都是没区别的啦，都是圣人说的话！”漱玉俏皮的一吐舌，又往陵容的手里塞了一块桂花糕，不理她了。
陵容也不在意，只轻轻笑了笑，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桂花糕，甜甜的桂花香气，让空气中那种凝重的氛围与她满腹心事逐渐散了些。
终于她们的马车过了审，也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马儿不耐烦地踢了踢脚，一旁，陵容和漱玉做了别，然后在一嬷嬷的带领下列好了队，只是没等嬷嬷说什么，一道微弱的泣声响起。众人皆是一愣，看向那出声的地方，却见一娇小女孩蹲在地上抽泣，细看几眼便能看出那女孩的石榴裙污了。她身边的丫鬟心急如焚，惊动了嬷嬷的女孩更是不敢起身。
“是开封少尹的妹妹吧？”周围窃窃私语，陵容凭着过人的耳力能听个一二。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就是。”
……
诸如此类的声音涌入她耳中，陵容的神色微微凝滞，比起旁人的冷嘲热讽隔岸观火，她却在干岸上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本不该想起来的事。
但终究想起来了，便不由自主了。
她叹了口气，出了队走上前去。一瞬间觉得所有目光都聚在这个打扮得并不出挑的秀女身上。
似有所感的那少女抬起了脸，陵容想笑却笑不出，周围已有人笑出声，那少女觉得羞耻又想要低下头，却被陵容拦住。
她拿出帕子为蹲在地上的女孩拭去脸上被哭花的妆容，那孩子年纪还小，只怔愣的看着陵容。
擦干净容颜的少女意外地有一张分外娇艳的脸庞，这样的娇艳，甚至陵容已经可以想象出这张脸蛋日后能有何种不凡的容色，哪怕是她曾见过各色女子，那满园春色也难堪比拟。因为年岁小，那女孩的美还带着一股稚嫩，眉眼精致，皮肤也如白瓷一般，整个人就如同一尊易破碎的瓷娃娃令人忍不住呵护。
一旁的漱玉赶了过来，疑惑地看着我却不出声说话。
“你没拿别的裙子吗？”陵容轻声温柔地问着少女。
少女有些哭肿的眼睛核桃仁似的，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并露出小猫一般可怜的委屈神色。陵容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心里纳罕，这选秀秀女向来都要多备几条衣裙以便不时之需，少女家境一看也并非末流，不过她到底没有多怀疑什么，看了看那两个面有愧色的丫鬟随后道，“那……你若不嫌弃便先拿我的衣裳去换吧。”
那美貌少女闻言一愣，抬着脸痴痴地看向陵容。
少女目露稚嫩不解之色，也不作感激，只呆呆看着陵容。陵容被她看得脸皮发热，忍不住想这女孩莫非有痴症，随即便被自己所思逗笑，选秀之事哪里敢拿有病之人来选秀呢？
漱玉闻言便立刻上前搭话道，“这位小姐，您随我来。”
陵容本就被看红了脸，见漱玉安排好一切，便要随着另一队入宫去了。
转身时却听见——
“我叫云稚！白云的云！稚子的稚！”
那女孩隔着老远大声喊道，陵容脚步一顿，神色一怔，扭头看她，见她神色焦急，却在见陵容回头的一瞬间，笑若夏花绚烂：“你叫什么！”
陵容已经感受到了嬷嬷们已经准备张嘴骂人，不由暗自叹道当真还是个孩子，抢在了嬷嬷责骂前，微微勾起唇角，不出声的做出口型。
“安陵容。”
我叫安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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