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长痛5

李唯不是没有预想，这一次顾蒙可能会来找她。

        走到小区门口，停下脚步，转身对着他，明净的眼直直看着，等着他说话。

        “小唯”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车轮碾过。顾蒙清清嗓子：“小唯，你你过的好吗？”说完厌弃自己，这什么烂开头。

        听得他问，李唯不自主地想起，小时候顾蒙特别喜欢问她，你今天开不开心。这样的问话，听起来发傻，其实，问出这样的话的人，有着柔软的内心，他认真问你要个开心还是不开心的答案，真的在乎你这一天的喜悲。

        “还行，就还挺好的。”顾蒙自厌弃中，听到这标准回答，心里又一阵失落。没有他，她也过得挺好的

        “挺好就好，挺好就好。”

        两下稍有静默。李唯心下叹息，曾经亲密如她和顾蒙，经过强大的时间的作用，也能变得这样相对无言。

        “看你好像挺疲惫的，回去好好休息吧。”这是真话，他神情憔悴，身上还是昨天的衣物，搓弄得像干菜叶一样，应该是没有休息好。

        看他听见了没什么反应，李唯默了默，转身要走。

        顾蒙一下子惊醒过来，一把在后面抓住她。李唯虽回身，没待动作，顾蒙已然烫到一般立即缩回手。

        那时李唯冰冷地看着他抓她的手，那目光把他生生烙印了。他怕再在她脸上看到那厌弃的眼神。

        “小唯，我知道，发生了那件事情可是，如果事有转机，你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他语无伦次着。

        看着李唯的疑惑，他喉结上下滚动下，努力让自己清晰地说：“那时候我怀疑过，我被下药了，但是我证实不了事实真相，她一个女孩子，我不能因为怀疑就到处去乱说，终于，终于刘丹承认了，她给我下了药。小唯，我不是酒后乱性，我的心从没有背叛过你，我、我始终如一的，我只有你，对，从那件事后我也没有再碰过她，我小唯在昨天她承认之前，我不敢找你，不配找你，我知道你不可能要这样的我，我也不能玷污你的情感，可是，现在——”

        他一个人枉自激动着，他的听者却神色无波，他眼里希冀的光暗了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再次抓起李唯的手：“我们去问她，我们让她当面说清楚好不好，我们一起去问她。”

        说完就拉着李唯要走。

        李唯轻轻挣了挣，没有随他，她仿佛下着决心地，语气轻忽但眼神坚定地说：“顾蒙，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让它过去吧。如果一定要说个明白，那也好。的确，我深爱着你，从我活着那天开始。我懦弱着逃开多年，仍然深爱着你，至今也不敢说已经彻底放下你，也许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也不能忘了你。我们都痛苦着。但是不行，顾蒙，不论你是酒后乱性，还是下药所致，结局就是现在这样的结局。我如果现在屈服于内心的软弱，和你重归于好，我们可能欢快一时，但是利刺一直在那里，它会时不时的冒出来，扎我们一下，一次一次地越扎越深，直到把我们血淋淋地刺穿。那不是我要的，我相信也不是你想要的。”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听到这里，顾蒙心里浮上这句话。

        “我们学着一边痛苦，一边放下吧，人总要自洽，总有一天痛苦会消散的。和你相比，我是幸运的，有人在帮助我，引导我，告诉我要走出来，一直耐心的陪在我身边，并且接受我感情上的残缺。我感激他，不可以辜负他的努力，我也在努力中。你的幸运来得可能晚一点，但是一定会有的，当它来时，你要接受它。我们还都年轻，不是说我们从前的感情是儿戏，感情只有真与假，轻与重，不因为我们还小，就不可贵了。它可贵，跟全天下所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一样，但是，它结束了，我们记得它的真它的纯就好了。我们还都年轻，我们都要持续着过完我们的人生，生命可贵，应该精彩，而不是沉湎于痛苦，活在从前。”

        “我口中讲着大道理，其实自己也还做不到。我在学习，在努力，要让周围爱我护我的所有人放心。但其实，这世上，我心中，我最珍贵，我珍视着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的信念，它们都在告诉我，做正确的事，让自己活得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顾蒙听着她的话，从激动，到破灭，到静思，到哽咽。尤其李唯说到末尾，这个全天下与他最最契合的人啊，她说的，就是他的全部思想意识啊！她说的都对，是应该听她的，可是他不行，完全不行。她这副细弱的身体该是嵌入他的怀抱的，这样他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的灵魂就像一个无形的半圆，与他那一半，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这样他才是一个完整的人。难道他就要这样把他生命另一半就此割掉？那与抽掉他一半生命又有何异？

        哽咽着，他仿佛触着易碎的琉璃一样地，伸出指尖，轻轻地，慢慢地，带着虔诚地，描绘着她的脸，她的眉，她的眼，鼻梁，嘴唇。大颗大颗的泪珠自他脸颊滚落下来，一串一串砸在地上。

        他哀戚得她心如刀绞，他的热泪直接烫在她心头。

        从刚刚开始，她脑海里就有无数声音在尖叫——李唯，你听见了吗，他没有背叛你，他是无辜的，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你看看他，他在受苦，他一直在受苦，你不去安慰他，他将继续痛苦下去！他过去是怎样待你的，现在你在做什么，你在杀死他，也在杀死你自己！

        尖叫声越来越大，仿佛能随时冲出她身体，驱使她背离一切意志去屈服。她强自忍着，指甲深深抠着手心，用力用力忍，忍得浑身发颤。虽然微弱但一直都在的另一个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忍过去，不论全身怎样叫嚣着去拥抱他，抚慰他，平息他的痛不可以，不可以软弱的，不可以。

        良久，他渐渐止住，收回指尖，沙哑地说：“那么，你都不再叫我顾小蒙了吗？”

        李唯强自微笑：“嗯，不了。”

        “别的都依你，只这一样，就不要改了，顾小蒙，嗯？”

        这一句勾得李唯已经到了极限了，说话就会痛哭出来。

        “不说话就这么定了啊。回去吧，我要回家睡觉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到他走远，李唯迅速回过身，成串的眼泪涌出，她视线模糊地往回走，回到家把自己拱在枕头上。无声的哽咽渐渐的变成小声啜泣，十八年里的点点滴滴在脑中争先恐后的闪亮熄灭，她死死咬住自己手臂。躲在英国，接到张小帅的电话，话筒里传来顾蒙疯狂自残的事情时，她以为她的心已经冷硬到极点，不管夜里怎么哭都忍住了没有为他做任何回应。今天比起来，自己简直是没有人性的吧，想着自己是怎么狠下的心，生剜着顾蒙的肉，也生剜着自己的肉，终于嚎啕大哭起来。过份的疼痛让她生不如死，不靠号哭渲泄，她就要死过去了。

        昏昏沉沉哭到睡去。直到晚间爸妈吃了酒宴回来了，看她房间一片漆黑，以为她早睡下了，也没打扰她。

        隔天再醒来，头痛得要爆掉，缓和好久才敢下地。一天又浑浑噩噩地过去。到第三天，精神好些了，恍恍惚惚心里面有什么事，刷牙时候才想起，本来前天是约了叶朗见面的，结果情绪崩溃回家哭得太猛，整个忘记了。

        本来就头痛欲裂，想想大神被放鸽子可能会有的情绪反应，觉得头更是要炸开。

        咬着牙刷出来找到被扔在一旁整两天的手机，拨给大神，无人接听。

        一遍、两遍、三遍

        李唯叹口气。

        想想该去他家找他呢，然后就，嗯，燚婆婆批评得对呢，她真是个棒棒的女友，并不知道大神家住哪里。

        再试试再拨，才看见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叶朗：事务所有事，先回上海了。

        哦，还好还好。

        放下手机恹恹的去刷牙。

        回到上海几天，公司事情忙的脚不沾地，好容易闲下来，整个人也懒懒的，好像每次有顾蒙的事，自己都像盖世大侠突遭功力尽毁一样。

        待到她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发现，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叶朗的消息了。

        特特抓过手机确认一遍，嘎，他也没有联系过她。

        赶忙电话拨过去，还是没有人听。

        这个这个，完蛋了啊！！

        她痴愣着，已经快烂掉的脑子开始迅速旋转，顾蒙出现了，大神被爽约，然后十来天她一声没有，没有联系，没有解释各种大神面对这种情况的心里活动一一模拟一遍

        完蛋了啊！！

        结论与上一条一毛一样么。

        鬼鬼祟祟地溜到卫生间拨通给李燚，把从遇见顾蒙起到今天的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倒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说，大神这个情况，我用不用多想呢？”

        李燚很冷静：“你给大神打电话，他有没有过没接的时候？”

        李唯立即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他出差不能听电话都会提前说，我就不打的嘛。”

        燚婆婆声音猛地陡了八度：“那你还问我干吗？！我那天说什么来着？！”

        李唯赶快移开话筒，天啦，耳朵快被叫破了。“好呢好呢，我姐，都是我的错。主要你说我现在怎么办啊？对策对策。”

        “自己想！”啪，挂线。

        毛线

        肯定李燚那个货也不知道这么个状况要怎么搞！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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