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硼
“怎么回事？是地龙翻身了吗？”
“咱们有两位洞虚老祖坐镇，怎么可能会有地龙翻身？”
“会不会是魔族入侵？我听闻近来各地都不大太平，妖魔比以往要嚣张许多。”
“快看，是燃合峰出事了！”
“我的天，燃合峰有护山阵法，怎会被炸成这样？哎哟谁撞我？你们看着点儿啊，怎么到处乱飞？”
整座凌渡山脉都在这场巨大的爆炸下震动了起来，轰隆的巨响绵延不绝，无数弟子惊慌失措地从居所里驾着法器飞出。
他们从未想过在凌渡派大本营内还会发生如此异动，又都想看看发生了何事，无头苍蝇般在空中乱转，不少人在半空中撞作一团。
一片混乱中，两股强大的威压横空而出，好似水波蔓延一般向外延展，很快便覆盖了整座山脉。
“老祖神识出山了！”
随着一声叫喊，山停风止，四面瞬间一静，空中的弟子们动作一僵，纷纷落地，低下头行礼。
燃合峰上。
秦簌掀起眼皮，看了眼逐渐蔓展而来的威压，手指微动，隐去身侧花落的身形。
“杀个人而已，你这动静，有点太大了吧？”
天道飞至秦簌身边，皱眉看着几乎被削去一半的燃合峰。
秦簌扫视一圈地面：“动静大些，有些人才能重见天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确实也想衡量一下自己的招式对上这修仙世界的设定，威力究竟属于哪个等级。
不过没想到，核辐射对神魂的伤害居然如此之大。齐修泽魂飞魄散前那惨状，也算是罪有应得。
而花落感觉周边的动静似乎停了下来，才敢试探着睁开眼睛，看见漫山的景象，惊呼了一声，脚下一软，踉跄着靠近秦簌，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眼前的景象与她闭眼之前有如天翻地覆。
燃合峰北面山坳被炸出深坑，那几个男人尸骨无存，而漫山的夜萤花尽数被毁，土壤外翻，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来。
她颤着声音：“这是……”
“过去五十年来和你一样来赏花的人。”
秦簌说着，垂下眸，微微蹙眉看花落抓在自己手腕上颤抖的指尖。
她不是很喜欢和人这般肌肤相触，试图往外抽了抽，花落却抓得更紧了。
罢了。
秦簌叹一口气，用另一只手从花落身前伸过去，抓着她的腰带拉过来，揽住她的腰。
“抓紧。”
说完足尖轻点，凌空一跃。
花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腰间一紧，眼前一花，微风轻拂过脸颊，她便站在了自己的床前。
她眼睛微微睁大，越发震惊，迟疑着问：“秦簌，你……”
秦簌看出她的疑问，直接道：“我没有灵根，这也不是仙法。”
她望了一眼窗外，又道：“我还有要事要办，你就在屋里待着，任何人问起你今夜之事，你只说不知道，你一直不曾离开山腰小筑。”
“可是，常青怎么办？”
危机过去，花落心弦一松，害怕与懊悔齐齐涌上心头，想到跌落山崖掉进江水里的常青，带着哭腔说，“她跳江了，江水那么急那么冷，她一下子就被卷走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拉着她去赏花的……”
秦簌最怕女孩子哭，有些手足无措，试图从花落手里抽出来的手都顿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顺着江水感应了一下，道：“她会没事，若有人问起她，你也只说不知道。”
花落又问：“那你呢？你要去哪里？他们若是问起你呢？”
“你也说不知道。”
花落擦掉眼泪，她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秦簌，她说常青没事，常青便一定平安，她让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她便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镇定了下来，冷静道：“你若能走，还是不要回来了，凌渡派是下仙洲实力最为强劲的修仙门派之一，有两位洞虚修士坐镇，据说其中一位离大乘期只差一步之遥，他们若是知道你杀了一个峰主，绝不会放过你的。”
见她自己冷静下来停止哭泣，秦簌松了一口气，赶紧手肘用力，拔出自己的手腕，想了想，又迟疑着拍拍花落的肩以示安抚：“不必担心，我会解决一切。”
简单和花落交代了几句，秦簌重新回到了凌渡桥上。
天道提醒她：“莫无绝和何亥早已在爆炸之前就双双闯进秘境，他们进入秘境的动静刚好被你的爆炸掩盖了。还有，你小心一些，现在可有两个洞虚修士的神识正在整个凌渡山脉挖地三尺地找罪魁祸首呢。”
秦簌并不在乎：“放心，他们感应不到我的。”
天道：“这次又是什么功法？”
秦簌瞥他一眼，他总是问题很多，但是又什么也听不懂。
于是她简单地解释：“氢元素是万物的根基。万物即我，我即万物，所以在他们的神识里，我和一块石头、一片叶子、一滴水，都没有什么区别。”
“真的假的？”
那岂不是跟他的存在差不多了？
天道半信半疑，眼珠子一转，摸着下巴，悄悄地放出自己的神识查探，下一瞬，便是震惊地瞪大眼睛，“竟然连我都感应不到你？！”
就像秦簌所说，若是用神识去看，她根本就不存在。
神识是修士的第三只眼睛，随着修士修为的提升，可展万里，感万物，若连神识都能瞒过，骗过肉眼就更是轻而易举了。
而他天道的神识，又不同于修士的神识，那可是洞察这整个世界的天眼，任何异动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神识探查。
“你这功法，实在是……”天道卡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了一个形容词，“匪夷所思。”
他这世界里也有人修行隐匿气息的功法，可是那功法即使修炼到最顶层，也绝不可能与万物融为一体，更不可能瞒过他。
天道盯着秦簌的背影，忍不住嘀咕：“氢元素到底是什么？这么强的吗？我究竟是给自己找了个代女主还是找了个祖宗？”
他在这儿怀疑道生之际，秦簌却脚步不停，已经探查出了秘境的入口所在和开启规律。
一江之隔的燃合峰吵吵嚷嚷，凌问天领着数名长老赶到，翻过山上的每一寸土地，细细地查看核反应堆爆炸留下的深坑，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一队又一队从上空飞过，在派内巡逻查找可疑的身影。
却始终无人看见，凌渡桥上，有青衣身影闲庭信步，而后突然在桥中的某个位置停下，倚着栏杆垂首低眉，像是在俯瞰江水。
没一会儿，裙裾拂过栏杆，衣袖凌风鼓起，她轻盈地从桥上一跃而下，接着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没一般，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原书里说，这秘境是某位上古大能陨落后的识海所化。
这大能乃器修，却创造出锻神术，可将自己的神识打造成最坚固或最锋利的灵器。识海又是神识的根基所在，所以这处秘境本质其实是一个九品仙阶灵器的内部，因此处处皆有高阶术法限制，一旦进入这里，除非是大乘期修士，否则再高的修为也使不出来，甚至连容貌都会被敛去。
放出神识探索秘境在此处更是不可取。
毕竟在修炼锻神术的大能识海里放出神识简直是班门弄斧，很容易便会被秘境察觉，而后直接绞杀。神识受到重创会反噬本体，原书里莫无绝便是因此受了重伤。
秦簌稳稳地在秘境中落地，环视四周一圈。
这是一处密林，参天大树高高地向上延展，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天空，落叶厚厚地在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在寂静到连风声都没有的丛林里，这唯一的声音便显出几分毛骨悚然来。
秦簌沿着林间小道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突然一转，周边景象倏然生变，密林像潮水般退去，紧接着涌上来一片无边的草地，紫色小花开得满地都是。
“早跟你说了，这秘境毕竟是人的识海，不是一个现实的世界，你所见的都是虚幻，随时可变，脚下所踩的地点也随时转换，就像梦境一样，衔接与变化皆没有规律可言。”
天道也在秦簌身侧落地，接着道，“你的氢元素是实体万物的根基，却不是虚幻的根基。你落后莫无绝和何亥至少有一炷香时间，眼下他们都不知被传送到哪里去了，你要如何去找？”
“倒也不一定全是虚幻。”
秦簌弯腰从草地上捡起一片针叶：“识海本无形，可是这片识海经过锻神术，已经生出了一定的实质，只要找到这秘境中所有已化为实质的东西，就可以大概地定位方向了。”
就像是一片奔腾不息的大海，水流时刻在交换自己的位置，可大海里的礁石和岛屿却总是固定不变的。
“再说了，何亥与莫无绝不就是实体吗？”
即使这秘境全为虚幻，他们俩对她而言，简直就像黑夜里两只闪亮的狗眼一般醒目。
秦簌捏着针叶把玩，几息之间，已经对这秘境的几处实点大致有数。
然后她抬脚左拐。
不知走了多远，中途还路过一个昏迷在地上的白衣男子，因为秘境限制的缘故，除了一双眼睛，其余五官一片空白。
天道问：“那是男主，你真不救了？”
“他又没用，救什么？何况也死不了。”
秦簌不是很在意，抬脚便从莫无绝身上迈过去，没想到地上昏迷的人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拽住她的脚踝，同时一只剑凌空飞起，架上她的脖颈：“你是何人？”
声音之凌厉，剑势之汹汹，手劲之强横，配上没有五官的脸，像是诈尸一般，格外吓人。
若是换一个人，此刻估计能被吓坏，还好是秦簌，她淡定地回：“路人。”
说完脚下一踩，蹬在莫无绝的胸口处，蹬得他生生呕出一口血，又昏死了过去，架在秦簌脖子上的剑也咻地一声缩回他的识海。
秦簌头也没回，继续抬脚往前。
周遭景象从春到冬，积雪厚到足以没过膝盖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背影，瘦弱得像是浑身只有一把骨头，被血染红的粗布衣衫破破烂烂，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和小腿，那小腿上还有一条两掌长的伤口，深可见骨，不停地往下淌着血。
他走一步留下一个血脚印，摇摇欲坠的身躯每一刻都像将要倒下，却又奇迹般地始终不曾倒下，反而拖着脚不断向前，一刻都不曾止歇。
这应当就是反派何亥了。
比起浑身干干净净、配饰精致华贵的莫无绝，他这样子实在是有点惨。
何亥其人，是魔域之心的转世。
虽然在原书后期他相当牛逼哄哄，率领魔军几乎攻陷了整个下仙洲，但在书中开头他其实还是个饱受虐待的小可怜。
一千五百年前仙魔大战，修士们封印魔域，剥离魔域之心，但因为没有集齐四大命骨，无法摧毁魔域之心，只能让他在外转世。
转世的魔域之心没有任何法力，但若是被外力所杀，便会立即归位，使得魔域复苏，只有他自然老死，才能再次进入轮回。
所以上仙洲会派人寻找魔域之心的每一次转世，将其囚于云上墟，直到他自然死去。
只是等待他自然死去的这个过程，却不仅仅是将他关起来这么简单。
何亥是魔域之心，理应是魔族中的魔族，却没有任何魔气，反而因为是魔域精华所在，浑身筋骨血肉皆可入药，是不少九品丹药稀有原材料的极佳替代品。
既然能有这样一个源源不断供他们收割的“药材”，云上墟自然不可能浪费一丝一毫的机会。
所以何亥在云上墟，便如同被豢养的猪狗，没有人会想到他现在不过是毫无前尘记忆的凡人，他们只认定他是十恶不赦的魔域之心，活该被人生取血肉，活扒筋骨。
一直如此过了十四世，直到这一世，何亥从前几世留下的线索里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又凭借魔域之心极高的天赋偷学云上墟功法，忍辱负重，暗自修炼，终于逃出云上墟。
莫无绝奉命追捕他，两人才一同跌进了这个秘境。
只不过这秘境实在诡异，莫无绝在秘境里无法寻找到何亥，让他成功逃脱了追捕。然后原书就专注于描写男女主角的情感纠葛，一直到书中后半段，实力暴涨的何亥才再度出场，成为了本书最大反派，带领魔族屠杀修士，攻占人间。
秦簌敛去身形在何亥身后跟着，看他又不知走了多久。
“你不救他吗？”天道指指何亥的小腿，“他快失血过多了。”
秦簌：“不急。”
她又不是特地来拯救他的，那是穿书女主的剧本，她主要还是来考察他是否够格做她小弟的。
说话间，前方的何亥突然顿住，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三息，而后豁然转头，迅捷如同猎豹一般，朝左侧猛扑过去。
他单薄的身躯扑倒在雪地中，不断地扭动，像是死死地按住了什么，许久之后，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终于一屁股坐进雪地里，浑身沾满了冰粒，手上抓起一只还在不停蹬着后腿的长尾兔。
他瘦到脱相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盯着长尾兔的脖颈，毫不犹豫地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长尾兔发出一声尖锐的吱，猛地一蹬腿，一脚蹬在他的手腕上，秦簌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显然是何亥的手腕都被踢断了，可他居然还是死死地抓住长尾兔不放，眼底戾气深浓，牙齿狠狠一合，生生从长尾兔的脖子上撕下一块肉，毛也不去，硬生生一同嚼着吃了下去，吃得干咽了，就凑到长尾兔的脖颈上喝一口血，长尾兔才在他手上挣扎渐弱，彻底死去。
场面有点血腥，确实是很有反派气质。
秦簌若有所思：“受这么重的伤还始终保持清醒，甚至可以爆发出这种速度和力量，也足够敏锐，甚至能发现积雪覆盖下的长尾兔，判断力也不错，等到了最佳时机才扑向长尾兔。小天，你说实话，那边受点伤就躺着不动的那个，未来是靠男主光环杀死他的吧？”
“说了别叫我小天。”天道不满，“就算不称呼我一声尊上，也该叫一声大人吧，没大没小。”
秦簌懒得和他掰扯谁大谁小的问题，不再说话，饶有兴致地盯着何亥，看他如同野兽一般生生将一只长尾兔啃到只剩骨架，又咔嚓一声咬断骨头，竟是连骨头也要吃进去。
终于吃到只剩最后一根的时候，他动作顿住，低垂的眼睫豁然抬起，野兽般明亮的双眼正正对上秦簌的眼睛。
面对突然出现的女子，他一瞬间抓紧了骨头，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眼底写满了警惕与仇视，锐利地扫过秦簌的脖子，像是一只盯上猎物的豹子，等待着将她一击毙命的时机。
刚刚在他面前现形的秦簌也不害怕，微微一笑，指了指他手上的骨头：“你吃完的这只，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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