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姬老伯，你们这么早就出海去了！”姜婶夜起照看啼哭的小儿，听到旁边的渔船上的响动，打了声招呼。
这是一条旧渔船，船头一个木刻的龙头已经斑驳，船的顶蓬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船的一侧，立着一柄锋利的的带杆的渔叉，鱼叉一旁挂着一柄闪亮的流星锤。
姬老伯穿着渔民的粗布蓝马褂，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正在把浆上的圈绳套在浆座的钉子上。
”一早去碰碰运气！”姬老伯说道。
“你是要去抓那大龙鲵？”
“能碰上就抓！”
“那你可要当心海怪哩！听说上次有人去抓龙鲵，龙鲵没抓到，一船的人都被海怪给吃了，只剩下骨头哩！”
“我只是个低等神族，活了六百年的老骨头了，要是被海怪吃了，那我也是我的命！”
姬老伯一边摇动船浆，一边说道。
海上仍然一片昏黑，只有澎湃的涛声。一弯银弓般的月亮照在海上，光洁清雅。姬老伯摇着渔船，向大海深处划去。海上雾气弥漫，不知道划了多久，突然见夜空一道火光闪过，掉到远处一个隐隐绰绰的岛上。
“竟然见到火流星了！”姬老伯自言自语道。
百年来，栖灵海一带的渔民传闻，如果见到火流星，便能逢凶化吉。姬老伯心里暗喜，看来今天要逢火流星保佑了！
又划过一片水域，看见月色下乌亮的海藻闪着磷光，姬老伯放下船浆，走到船尾，把渔网撒入海里。这些有海藻的地方，种种小鱼小虾都聚集在此。姬老伯当然不是为了捕小鱼。这些小鱼是大鱼的食饵，在海藻下面深不可测的水底里，必定藏着大鱼，说不定还有大龙鲵！大龙鲵在鱼市奇货可居，只要逮到一条，这几年都有好日子过了。
姬老伯坐在船头，拿起了一壶早已备好的烧酒。海上湿气重，一壶酒下肚，身上不禁暖洋洋的。
随着繁星渐没，天空的颜色先是灰蒙蒙的，继而由灰变黄变红变紫，渐渐地在地平线附近裂开一条缝隙。
姬老伯远远望去，沿着火流星掉落的方向，一艘船朝这边划了过来。竟然有人比自己更早到了这片深海！姬老伯有些惊讶。
船越来越近，水下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姬老伯眼前一亮，能弄出这么大的声响，说不定是条大龙鲵！姬老伯收起酒壶，快步走到船侧，备好鱼叉，准备收网。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更大了，海里突然荡起巨浪，把船推得摇摇晃晃。
“不好，是海怪！”姬老伯心里一惊，拿起了流星锤在手。只见巨浪翻滚，两只兽脸鱼身的庞大怪物一左一右从海里飞窜了出来，怪物身上还带着触须，每根触须都成为一个个猩红布满尖牙的大嘴。触须卷过，渔船瞬间被巨浪打湿，甲板上湿淋淋一片。
姬老伯流星捶一挥，飞出一个大锤击中一个海怪，海怪立马潜入了海里。另一个海怪龇牙咧嘴朝姬老伯扑了过来，姬老伯另一手操起旁边的鱼叉，催动灵力，奋力朝海怪扔了过去，海怪侧身闪过，飞越渔船，也潜入了海里。
姬老伯手拿流星锤，眼神矍铄，紧盯着海面。不一会儿，水底的异响更大了，随着水花翻飞，只见十来个海怪从左右同时跃出，将渔船包绕。
姬老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海怪同时出现，心下骇然，今天必定要葬生海怪之口了！一个海怪从船头飞跃而来，姬老伯一个闪身躲进船舱，海怪猛扑进了船舱，姬老伯大力挥出流星锤，那海怪往一侧一闪，船尾又有一个海怪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脸上顿时血肉模糊。
姬老伯跌坐在地上，血腥味弥散开来，其余的个海怪也从两侧跃上船来，把姬老伯拖到船头，准备分食了姬老伯。
姬老闭上浑浊的眼睛，只能等着被活活分食。
海面突然腾起一阵黑雾，好似棉花团一样，朝姬老伯的船剧烈翻滚而来。一个黑影在黑雾中飞掠，跳上了姬老伯的渔船。黑影手似利爪，动如鬼魅。
“刷！”
“刷！”
几只围在外面等待分餐的海怪立马被撕成了碎片。
黑影又向前踏了一步，手突然变成利爪，一把抓住了一个正在姬老伯臂上撕咬的海怪，海怪的触须被血腥吸引，疯狂吸咬姬老伯手臂不肯松口，黑影另一手挥掌，掌中一缕青色火焰猛然暴涌而出，火焰顺着一道诡异的路线击向海怪。海怪嗷嗷怪叫，背上腾起一股黑色焦烟，跳入了海里。
有几个正要去扑咬姬老伯的海怪跳起来，朝黑影扑了过去，黑影移步幻影，掌中浩浩荡荡的火焰，仿佛泄洪一般，一朝喷发，毁天灭地！随着火焰四起，船上到处是刺鼻的烧焦味，几个海怪转瞬已被烧为灰烬。
姬老伯本来已经在等死，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没死。半睁开眼看向那黑影，又吓得闭上了眼睛，顿时心如死灰。自己只是个低等神族，一把老骨头，竟然被海怪和妖怪抢着来吃！
随着黑雾散去，船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姬老伯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妖怪竟然没有来吃他，被船上刺鼻的焦味熏醒，不敢再装睡。忍住身上剧痛，瞪大眼睛看向黑影。
黑影转过身来，竟然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肌肤细致如白瓷，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地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额间有一个淡淡的月牙形红印，为他增添了几分奇异的邪魅。
流风面无表情，冷冷地看了姬老伯一眼。姬老伯头上和身上血迹淋漓，却没有在他眼中激起丝毫涟漪。
“救命恩人，请受我姬老伯一拜！”姬老伯翻身坐起，双膝跪下，沙哑说道。姬老伯活的年岁长，神族、巫族、妖族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这个少年虽是妖族，但看上去并不像吃他，姬老伯放下心来。
一阵沉默。只有海浪轻轻拍打的声音。
姬老伯跪着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
“流风！”海面传来一声喊声。
流风抬头，望向了海面。姬老伯也随他看了过去，只见晨雾中一条小船悠然飘来，船上站着一个正在摇船的蓝衫少年。等船靠近了，少年放下船浆，从海面掂足飞掠了过来。
陵小七跳上船，流风的嘴角拉出一条淡淡的弧线，小七看着流风嘻嘻一笑，然后看向姬老伯。
“老伯受伤了！”小七快步上前，扶着姬老伯坐在甲板上，见姬老伯血淋淋的右耳被咬得只剩下一点皮肉搭拉着，从腰间的腰包里掏出了一个药丸，往姬老伯耳旁轻轻一捏，说道：“猼訑有九个尾巴，四只耳朵，眼睛还长在背上，谁说人一定要两只耳朵呢？姬老伯如今只剩一只耳朵，也算不上古怪！”
姬老伯见蓝衫少年头戴木簪，长相俊秀，神色十分欢脱，苦笑了一下。
小七又看了看姬老伯身上的其它伤口，脖子，手臂和大腿都是一片血肉模糊，怒道：“这些个丑八怪海怪，吃人也该挑个肥肥嫩嫩的，竟然连这么大岁数的老伯都不放过！”
小七干脆直接解下了腰间的腰包，把药丸全部倒出，放到姬老伯手中：“这些药丸老伯全部拿去，哪儿疼就抹到哪里。”
刚才那药丸一抹，姬老伯耳朵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七分，看着手上六颗晶莹剔透的药丸，知道这是罕见灵药，不敢全部都拿。小七道：“这是我娘炼的药，不用花钱买，老伯都拿着吧。”
姬老伯放下心来，把药丸捏碎往腿上臂上脖子上一抹，血迹果然消失了大半！再颤巍巍站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腿和手竟然都还能动，知道虽然被海怪啃咬，但是少年来的及时，还没有伤到筋骨。
姬老伯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硬生生捡回一条命，除去少了一只耳朵，算是完好无损，不禁喜不自胜，问道：“两位恩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陵小七，这是。。。我弟弟流风。”蓝衫少年道。
“两位从哪里来？”
“我们家住在岛上。”
“原来你们住在岛上，你们要去哪里？”
“再过一个月就到花灯节了，我们去昆吾城里玩！嘻嘻！”
“老伯我正好从昆吾城过来，两位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我划了几百年的船了，请让姬老伯送你们一程！”姬老伯拱手说道。
小七看了看姬老伯身上的伤，又看了看自己的船，眼睛微微一转，说道：“我正好想找个人说话，那请姬老伯的船送我们一程，不过，我弟弟喜欢划船，他给我们划船就成啦。”
“这。。。”
“姬老伯划船，可以日行多少里”
“日行三百余里。”老伯颇为自豪地说道。
“我弟弟力气奇大，必定可以日行千里！”
姬老伯看小七说得有理，十分高兴，说道：“那就请你弟弟划船，海上风大，恩人请里面坐！”
姬老伯把小七和流风请进了船舱。船仓经过一番打斗，已是一片狼藉，脚下也湿淋淋打滑。姬老伯慌忙整理了一下船舱，小七也帮着一起扶起桌凳，拾起一些杂物。流风干这些活却是笨手笨脚，刚扶起一张椅子，就打翻了一个盆。刚捡起盆，又挂倒了一个酒壶。
“流风，你把盆像我这样挂啦！”小七拾起一柄木勺，挂在船舱壁的木钉上。
接下来，小七说什么，流风就做什么。
姬老伯道：“你弟弟在你面前十分乖巧。”
小七笑道：“我弟弟只听我的！”
姬老伯打水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小七找了一处干净的坐榻，让姬老伯坐下，说道：“姬老伯你坐下，我陪我弟弟坐在船尾，吹吹海风！”
姬老伯推脱了几次，小七坚持，姬老伯只好坐下。小七走出船舱，在船尾把船浆架好，动作看上去十分娴熟。小七把船浆交给了流风，自己也坐到了船尾。
船开始在海面疾行。
小七问道：“姬老伯怎么这么早就出来打鱼？”
姬老伯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碰运气，抓一条龙鲵，没想到竟遇上了一群海怪，差点丧命！还好有那火流星保佑，遇上了你们两位吉人！”
“火流星？”
“我看到夜半一道火光闪过，掉到那边海岛了！”姬老伯用手一指，“就是你们过来的方向！
“原来你们管它叫火流星！”
“只要看到火流星，在海上就能逢凶化吉，你们没有看到？”
小七朝流风调皮眨眼，说道：“嘻嘻，我们也看到了！流风，是不是？”
流风一边划浆，一边看着小七，脸上也荡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姬老伯看冷酷如冰的少年笑得很好看，觉得有些惊奇，又看他划浆虽然力气出奇地大，动作却不甚熟练，问流风道：“公子很少划船吧？”
流风面无表情，并不答话。小七替他回答道：“我弟弟是第一次划船出来。”
“第一次出来？可我看你架浆的动作却十分熟练。”
“我经常出来。”
“原来是这样，你弟弟为何。。。”姬老伯看流风自从上船就没有说过话，觉得很奇怪，欲言又止。
小七猜到了姬老伯的疑惑，毫不介意地说道：“我弟弟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姬老伯看向流风额间的红印，思索了片刻，说道，“公子额间的月牙红印，和我以前见过的一个凤尾族人相似。”
“凤尾族人？”小七十分诧异，流风的眼神也闪过一丝疑惑。
“这红印我不会看错，我这几百年前也见过一个这样的人。凤尾族虽是神族，但是他们的先祖为凤凰神鸟，和一般的神族所用法术不同。”
小七问道：“你说的那个凤尾族人，他现在在哪儿？”
姬老伯扼腕叹道：“我只和他有一面之缘，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后来去哪儿了。”
“那你知道他额间为什么会有月牙红印？”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这月牙红印，又见你弟弟不能说话，就想到了那个人。我曾在焱帝手下当兵，在战场上见过他，他也是个哑巴。”老伯眼窝深陷，眯着眼回忆道。
小七心想，流风自从鸟化成人形后，一直不能发声，娘给他检查过喉咙，并没有问题，难道与这个印记有关？
“那姬老伯还认识其他凤尾族人么？”
姬老伯想了想，说道：“凤尾族人都住在万里之遥的奇澜山中，不过我在昆吾城倒知道一位南坞酒馆的掌柜，叫北山昶，他也是凤尾族人。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是消息灵通，你们不妨找他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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