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云谓赴北
宛湄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不想再多费言语：“允公公，接下来要怎么做，你自己再清楚不过，拿出你最后的聪明劲，不要叫你宫里的干爹担心。”
“宛湄啊。”允莲落下泪来，“你要这国家吏肃而严，民朴而亲，官无邪吏，朝无奸臣——是不是？那你这个疯癫人就去试试吧。”
宛湄话已经说到，便不愿意再与他多费口舌，转身就往道观外面去。
“宛湄呀宛湄，你要是真的可以——让这世间的正气有一条康庄大道，让我来世投胎的时候，看见这世间没有像我一样小小年纪，就因为饥寒交迫，没有活路而入宫的可怜人，那么我今天死了，也没有什么怨言。”
宛湄已经到了道观门口，又听见允莲的声音——
“但能抖擞人间事，便是逍遥地上仙。”
走出了道观，宛湄叹了口气，心里禁不住感慨：“早知今日事，悔不慎当初。他要是值得可怜，谁来可怜我呢？”
她站在发鸠山上，向大昭北方的国土望去。
宛湄目光所及之处，一条慵懒的大河蜿蜒向北，延绵千里，一直到蒸腾的云雾之后，有一条巍峨的东南西北向的山脉。
来自海洋和朝君河的水汽，纷纷撞上这些高耸入云的山峰的阴面。
它们在半山腰上化作降水，在山顶上以降雪的形式积存，这里本是极北苦寒之地，上天却神奇地以独特的方式滋润出肥沃的土壤。
山脉阴面以北，就是松州，松州以北，就是鹤门关。
灰潮在云层中流动，粉红色的光芒在天际缓缓蔓延。
广阔的天空上，或明或暗的星辰与西边篝火般的太阳竞相攀比，孕育出大地上骑士的影子。
暮色的黄昏下，云谓疾驰着快马，向着北疆松州卫所赶去。
北疆的风吹着阵阵的寒云，由细而粗的刮起来，把晴明的天日都遮住。
空中一阵阵抽鞭声，好似从城池上射下的千万箭矢。
由水田上吹来的湿气混着驿道上马蹄扬起的尘埃，卷成一片泥泞。
松州的气息环绕着骏马上的少年，浅青细颈的高大盗骊马的脚踵，把蹄下的疾风压成钉在地上的石桩。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广阔的水田上庄稼摇曳，细微薄弱的阳光照耀下来，天地之间好象飘浮着一层雾气。
由远而渐近的马蹄声哒哒作响，远处的枯藤先轻轻地叹息，近处，松州里的一切如同落日的东西也渐次哀叹。
到红日西落的时候，松州卫所城池上的哨兵，看见远处一个小黑点，在夕阳昏昏沉沉的光线下，披着晚霞的璀璨奔驰而来。
“戒警！戒警！”
城池上的弓箭手听到警报，突然之间纷纷列队，几十根利箭同时瞄准了远方的黑点。
为首的将领微微举起右手，眼角几乎都要裂开地焊在那个越来越清晰的黑点上。
只要他微微举起的手一放下，几十根箭羽就会齐发，迎接那个不速之客。
黑点近了！
近了！
是一个骑着快马的人。
夕阳灼烧着弓箭手们的眼睛，汗珠纷纷从他们的额头上落下。
他到了城池之下！
“来者什么身份！”
“大昭兵部员外郎，北疆松州卫所新任参将云谓在此——”
那个三年前，让宛湄不由自主念起《淇奥》的少年，如今风尘仆仆，远赴松州。
显赫的身世和苛酷的成长环境，以及贵族式的诗文教育，赋予了云谓比他身上那套官服更鲜明的特质。
云谓翻身下马，将文碟和鱼袋高举在手上。
几十支弓箭依然整齐地指向他的头顶。
“可能是云谓大人。”
“快去禀报蓝引之大人。”
城墙上一个哨兵表情冷淡，嘀咕道：“召回了戍边九年的晋王世子，来了个这样的绣花枕头般的公子哥！”
旁边的哨兵接道：“我估计啊，晋王妃是怕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在边疆，万一打起战来，刀剑不长眼的，她一个娘们家还能倚仗哪个？左右保住一个回去，换了这兵部尚书的倒霉儿子来。”
左边矮瘦哨兵说话了：“不过，晋王妃不是准备议和嘛？听说，王妃觉得这松州虽然是个肥饶地方，可毕竟隔着商阳山脉不是？不如守商阳天险，把松州给幽朔，少朝廷许多烦心事情，”
一个长相粗犷的哨兵听到这里，狠狠啐了一口痰道：“王八蛋的东西，小娘养的！老子祖宗十八代都住这，她怕打仗，怕坏了她的财路，老子不怕！他娘的幽朔，一天到晚光想着要抢别人的，只要老子还活着，他们就做梦！”
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将领模样的高瘦男子，正是蓝挚的侄子，蓝引之。
蓝引之走到云谓的马前，查看了云谓的文碟和鱼袋之后，云谓向蓝引之行了下官之礼。
蓝引之说道：“久仰参将大人，我是松州卫所副赞画蓝引之，冒昧为参将大人引路。”
“在下岂敢劳驾副赞画大人。”
蓝引之将云谓带入卫所之中，告知他在堂厅里稍等，自己去禀报提督大人。
松州卫所提督，就是晋王景儏。
看见蓝引之出去了，云谓轻轻捂上了胸口处。
在隔着衣服感觉到那件东西的存在之后，他低头微微笑了笑。
“云大人。”
云谓抬头，正欲行礼，却发现不是晋王景儏。
而是蓝引之。
“蓝大人，难道是提督大人事务繁多，此时无暇吗？”
“我不是蓝引之。”
看着面前这张和蓝引之一模一样的脸，右手警惕地向腰间摸去。
“云大人难道不知道？江兖县知县蓝挚的侄子是双生子，刚刚那位副赞画是我的弟弟，至于我，是松州卫所副总兵，蓝持之。”
云谓行礼道：“原来是副总兵大人，失礼。”
“提督大人的确事务繁忙，云大人想要拜见提督大人，要改日。”蓝持之虽然和蓝引之长相一模一样，但是性子却和蓝引之相去甚远。
“既然如此，又是天色已晚，那在下就先回参将住所，熟悉兵务了。”
“且慢！难道云大人不知道？卫所里不服气云大人的人，甚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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