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琴箫和鸣
见来者气质非凡，月染尘回之揖礼，白袖一拂，对风羲珂讲道:“这位是蜀山掌门殷寂初。”
她再行两步，站于涂山子慕左侧说道:“这位是青丘狐帝涂山子慕。”
“我乃蜀山弟子月染尘。”
涂山子慕醉意醺然，慢吞吞道:“榑桑伏羲族与我青丘九尾狐族倒还有几分渊源。”
“你可曾随族中长辈来过青丘？”
“未曾！”
“噢”他打量着风羲珂，意味深长。
风羲珂解释道:“晚辈此次来青丘是为了参与蜀山的入门测试。”
涂山子慕疑惑地看向殷寂初，后者慢慢地放下琼觞，向来寡言少语的殷寂初，却薄唇轻启，“确有此事。”
“是我应允她随东方爀等人前往青丘，一同参与首试。”
“不巧误入此地，扰了二位清净，委实不该。”风羲珂讪然。
“无妨，无妨，”涂山子慕醉上心头，招呼道:“既已来此，不如坐下，与我等共饮吧！”
风羲珂正欲婉拒，还未开口，一张青石案凭空出现在她眼前，月染尘行至一旁，为其添上一壶酒，并倒了一杯桃花酿。
“风姑娘，请！”她举手投足间，礼仪周全，对风羲珂轻轻一笑。
风羲珂为难一刹，又觉既来之则安之，“多谢狐帝与殷掌门厚礼相待，这杯酒我敬二位。”
三人举觞对饮。
这酒甘冽醇厚，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酒过三巡，涂山子慕像是伤了神，嚷嚷道:“寂初，你我相识千年。彼时，你不是蜀山掌门，我也不是什么青丘狐帝。”
“如今只剩我一只九尾狐了，这千万年间，沧海桑田，反而是不如以前了”他喝得酩酊大醉，已是胡言乱语。
“子慕，”殷寂初动容，扶了他一把，对月染尘吩咐道:“送他回殿吧！”
月染尘搀扶涂山子慕，他靠在她的身上，鼻息间是她淡淡的清香。
竹叶簌簌而坠，落在殷寂初眼前的案上，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来回摩擦着杯壁，睫羽轻颤，似是陷入了沉思。
少顷，他右手掌心一伸，一把玄冥神弓现于二人眼前，形似上弦月，皎皎之辉，弓身精雕细琢，透着千里寒川般的青光冷色。
风羲珂质问:“我娘亲的玄冥神弓为何在你手上？”
她的双眸中，隐含敌意。
殷寂初神色自若，缓缓开口道:“我受你娘亲临终所托，将你送至东昀，认祖归宗！”
风羲珂心颤，她深知娘亲一生只爱父亲一人。
多年以来，每逢东昀国清明节，娘亲便会带她一同祭奠父亲，依照凡尘习俗，焚香烧纸。
那日，风璘轩定会守在墓碑前，喝得不省人事，满脸泪痕，失去了往常的威仪，她仅仅是位没了丈夫的可怜女子。
风羲珂在磕头跪拜后，总是留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娘亲，生来无心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娘亲那么伤心，如今，她隐约懂了几分。
她接过玄冥神弓，忆起娘亲生前所言，神情有了几分萎靡，“娘亲曾对我说过，待我出山历练，定带我回东昀。”
“只是恕孩儿忤逆不孝了。”她握紧神弓，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眸，脑海里全是榑桑的熊熊大火，血流成河，恨意油然而生。
殷寂初面容镇静，带有几分略尽世间百态的淡薄，沉声道:“你该谨遵风护法遗愿，回东昀认祖归宗，好生生地活下去。”
风羲珂怒问:“我合族上上下下四百八十六人枉死，我还回什么东昀，认什么祖、归什么宗？”
“伏羲族气数已尽，此乃定局！”
有那么一刻，风羲珂似乎看见他的容颜上，是死寂般的绝望，言语间是深深的无奈。
可是，当她凝视他时，他只是淡漠，仿佛一潭死水，无一丝波动。
兴许是她的错觉罢了。
桃花酿后劲强烈，风羲珂头晕目眩，她喃喃道:“只要我还活着，我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
长嘴壶摔碎在地，风羲珂倒在几案，她慢慢地阖眸，恍惚间，她回到了榑桑。
飞花柳絮纷扬，点缀了她的素净裙摆。
殷寂初行至风羲珂身旁，而后缓缓蹲下，他凝望着她沉睡的容颜，眉宇间染上几分哀愁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与伏羲全族，只能活其一。”
忽然，风羲珂娥眉紧蹙，她抓紧了殷寂初的衣袂，一滴泪水划过了她的脸颊。
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一幕幕乍现，她半死不活地爬行于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族人倒下，她撕心裂肺地呐喊着，却又无能为力。
殷寂初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她的泪痕，轻柔地横抱起风羲珂，消失于竹林深处。
血月悬空，流霭暗涌，浓浓黯色笼罩于广袤无垠的魔族大地。
焱河之畔，暗紫色暮夜花竞相绽放，有鳞次栉比的宫殿楼宇坐落于此，一群身穿黑翎铠甲的魔将，手握长戈，步伐一致地来回巡视。
城墙上，一支支火炬燃烧旺盛，映红了翼界二王的侧脸。
“你当真要私自率领魔族将士前往蜀山施压？”镆铘王后稷肤白如雪，眼底阴郁。
摩诃王百里辄言语坚定地回道:“为了夺得仙斩剑，与蜀山一战，在所难免。”
“即便没有仙斩剑，魔族与蜀山亦是势不两立。”
“魔尊说过，除非得到镇魔珠，否则谁也拔不起仙斩剑，”后稷不似素日那般的漠不关心，反而有了几分严肃道:“仙斩剑灵乃是上古魔神，只臣服于拥有镇魔珠之人。”
“那镇魔珠消失于无尽岁月中，早已是可遇而不可求。”
百里辄隐忍不发，诘问:“如此一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与风羲珂是何关系？”
“萍水相逢罢了。”后稷仍旧冷淡，那双湛蓝色眼眸，除了清澈，便是淡漠。
言语间，似乎还有叹息。
百里辄是信他所言的，也就不再多问。
他话锋一转道:“六界各族觊觎仙斩多年，待到此剑问世之日，定然有八方强者集聚万丈峰。”
“到时，风羲珂必死无疑。”百里辄披挂于宽肩上的暗黑色长袍随风翻卷，那张棱角分明的邪魅俊颜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神情。
不知何时，南宫悯若行至墙沿，她一袭蓝紫色衣裳，更衬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娇艳欲滴的红唇，多了一抹风情。
“悯若可愿助摩诃王殿下一臂之力！”她朱唇轻启，眼波流转，妖冶而又娩媚。
百里辄委婉道:“待燧宁王随魔尊回朝，若是知晓他的爱女去了万丈峰，与一群莽夫厮杀这可，万万使不得。”
她美目怒睁道:“有何不可？”
“嗯”百里辄为难，他看向平静如水的后稷，搪塞道:“这样吧，现下，魔尊与你父王都不在翼界，你要去万丈峰，理应有我与后稷的准许。”
“若是后稷允了，本王便允了。”
后稷神色冷淡，无一丝商量的余地，“你就留在魔宫，哪儿也别去。”
“凭什么？”南宫悯若发怒，但更多的是伤情，她冷冷质问:“你是不是为了护住风羲珂，她只是一个外族女子，与我魔族还有血海深仇，你为何要护她呢？”
“放肆！”后稷动怒。
她眼含泪水地凝望着他，望着他的冷漠，他的无情，他的满不在乎。
只听见他轻描淡写地下令道:“来人，送郡主回府。”
南宫悯若唇角轻颤，转身刹那，余光扫了一眼后稷，他长身玉立，眺望山河。
她红了眼眶，跑下了城楼。
百里辄喟然而叹:“稷，你这不近女色的性子，还真是我翼界的一股清流。”
“我怎会不知南宫郡主倾慕于我，但我早已真心暗许他人。”他如实以告，并不隐瞒，神情淡淡的，却多了圈圈涟漪。
百里辄震惊，难以掩盖的震惊，“你看上哪户大人的贵女了？”
“阿辄，她不是什么贵女，”后稷嘴角上扬，短促一笑，“只是一介凡尘女子。”
“一个凡人！”百里辄瞠目结舌，似乎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一个凡人入了你的法眼？”
“嗯！”后稷的笑容仿佛是昙花一现，黯然神伤起来，湛蓝色眸子失了光泽，“凡人短短的一生，不过是数十载光景，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百里辄说道:“这还不简单，我陪你找冥王放人。”
“不必！”
后稷释怀道:“人各有命，不必多加干涉。”
语毕，一只黑鹰飞来，收拢长翅，利爪抓稳百里辄的手臂。
他掌心一拂，赤红色魔文浮现于二人眼前，密信有言:今，卯时一刻，风羲珂现身蜀山。午时三刻，入青丘境内。
瞑昏，夜色阑珊，凉风习习穿过枯藤编织的窗槅，吹落几瓣绯樱于锦衾床榻上，淡淡清馨入梦来。
风羲珂睡了良久，待她醒来，屋檐下，是厚厚的樱花毯。
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绯樱林，成百上千的流萤，交织于茫茫花海，暗香浮动，断桥水清浅。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她回到了榑桑。
许是酒劲尚有残存，风羲珂仍觉晕眩，疑惑是谁将自己送此休憩。
蓬门幽径处，月染尘凭空而现，她率先开口，对风羲珂说道:“风姑娘，掌门离行前，留有一句话给你，请姑娘径直朝东，定会有所收获，得以通过入门首试，以及再遇来时的友人。”
“多谢！”
月染尘颔首，轻轻一笑，“愿风姑娘此行顺遂，有缘蜀山相见。”
风羲珂回应:“好！”
刹那，月染尘消失于灼灼绯樱间，无半点踪迹。
风羲珂暗暗揣测，殷寂初此番仓促离去，必然是有大事发生，否则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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