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因果轮回
皎洁月光洒落忘川，宛若镀了一层霜华，风羲珂衣裳破烂，刀口剑伤无数，渗着风干的血，躺在地狱红莲般的彼岸花海。
不知躺了多久，她缓缓睁眼，恰似久梦初醒，浑浑噩噩地行走在黄泉路上，孤魂不敢近其之身，她身上的杀戮之气，实在是过于重了。
“这是何处？”风羲珂询问一旁的老妪。
她花白了头发，着一身荆钗布裙，声音略带沧桑，“姑娘，莫非比我老婆子还要糊涂？这鬼门关已过，行至黄泉路，前方即是忘川河，踏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入轮回道，转世投胎啊！”
风羲珂错愕道:“我是天上掉下来的。”她忆起自己后仰一倒，本意是藏入青莲碧池，躲避仙族追杀，未成想一跳来了此处。
这时，前方的青衣男子，身躯凛凛，还算相貌堂堂，他回首说道:“这位姑娘莫不是在我等面前，堂而皇之地说笑呢？”
风羲珂听而不闻，并不与一介凡夫俗子计较。
老妪叹道:“老婆子我生前积德行善，在忘川等了一百年，得了转世的机会。”接着，她轻轻看了一眼风羲珂，“我瞧姑娘生得一副绝世容貌，却满身煞气，生前必定造下了杀孽。”
风羲珂不以为意道:“是又如何？”闻言，老妪为之一颤。
又有旁人插话，风羲珂说道:“当真如此，你就是等个三五百年，也入不了轮回。即使是入了轮回，也是畜生道。”
风羲珂摊开了十指，还有斑斑血迹，她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惆怅间，她来到忘川河畔，一汪无边无际的血黄色死水，生前十恶不赦之人，受冥府之罚，不得投胎转世，亡魂深陷其中，受虫蛇蚁鼠啃食，惨叫连连，而又不死不灭，腥风扑面而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只见，一叶扁舟缓缓行来，一位老翁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佝偻着身子，手握竹竿，摆渡着渐渐靠近岸边。
月色朦胧，如烟似梦，一位身高八尺有余的男子，一袭象牙黑长衣，色泽沉郁，金丝勾勒边角，袖袍随风而起。
他负身而立，绾起冠发，一根梧桐枝横穿发髻，墨发亦是随风飘扬。
风羲珂瞥了一眼黑衣男子，他肌肤白皙如雪，近乎透明，鬼斧刀削般的容颜，剑眉英挺，生得一双湛蓝色瞳眸，犹如碧空般清澈，却是似乎看破了世间红尘。
他提着两壶醽醁，待老翁靠岸后，随手一扔，后者稳稳接下。
那人已是两鬓苍苍，一脸皱纹，双目浑浊，手指干瘪如枯树枝般，仿佛摆渡千年而饱经风霜。
老翁问道:“这位姑娘是与你一同而来的？”
镆铘王调侃，化解尴尬，“非也！这姑娘生得这般姿色，怎会是我魔族女子呢？”
魔族这二字对风羲珂而言，是血仇。
“姑娘是一生魂，阳寿未尽，不知是从何而来？”镆铘王眷注一问，心生几分好奇。
风羲珂回复:“榑桑！”
老翁与镆铘王相视一望，稍不吭声。
老翁叹息:“风姑娘还请节哀！”
“因果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风姑娘既然还活着，不妨放下仇恨，自渡苦海！”镆铘王感慨万千，又不失劝解。
风羲珂讥诮一笑地说道:“若是你全族遭灭，归于虚无，你能忍，我不能忍！”
镆铘王问道:“风姑娘可否听过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呵！”风羲珂傲睨自若，意气风发道:“谁若挡我，我杀谁。天若亡我，我灭天！”
老翁看向风羲珂，隐约有泪花闪烁，声音如罄钟般浑厚，“唉，伏羲一族乃是远古大帝的血脉，神族覆灭，神兽凋零。这天，许是要变了。”
“风姑娘尚且年轻气盛，不知万般皆苦，不妨渡河，也瞧一瞧魔鬼两族的祭月节，历一历红尘俗世吧！”老翁恳切邀约。
镆铘王附和:“你我两族虽有仇怨，但你如今势单力薄。再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急于一时。”
那一刻，风羲珂有些恍惚，她盯着镆铘王，迟迟不语。他的眼眸像极了一泓清泉，澄澈透亮，倒映着她布满血痕的脸。
她在老翁的诚邀之下，踏上轻舟，他喝了一口酒，对其说道:“姑娘，这还是你第一次离开故里吧？”风羲珂轻应。
小船缓缓穿过奈何桥下，看见一位手捧孟婆汤的年轻女子，满眼的伤情，镆铘王忽然说道:“再过三秋，便是她入十世轮回了吧？”
老翁笑道:“是也！”
“待她入了十世轮回，你还摆渡么？”老翁愣了神，手摇竹竿渐缓，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罢了罢了！扫了雅兴，我还是谈点旁的，”镆铘王收了折扇，话锋一转，“翼冥两界联姻，摩诃王迎娶如斯帝姬，也不知其中缘由是何？”
琼浆玉露微醺，老翁看破不说破道:“这倒不失是一计良策！”
一盏茶后，穿过一道荧光绿屏，见漫天烟火，楼台亭阁，错落有致，泊船，上岸。
流萤轻舞于撩人月色下，如蝶蹁跹，妙曼风雅。
风羲珂伸手，一只萤火轻轻停在她的指尖，扇动着翅膀。
“风姑娘换身衣裳，随后兄一同前往祭月台吧！”
“老伯，你呢？”风羲珂疑惑。
“鄙人职责所在，尚需摆渡亡魂，”老翁轻描淡写，欲摇动竹竿时，“风姑娘，今生且长，好好保重！”
后稷颔首，目送老翁。
一轮圆月升空，如皎皎银盘镶嵌于夜幕，泛着淡淡光晕，虚无缥缈般迷蒙之美，如皓皓烟海，笼罩了祭台。
台上，一尊神女石像高约百尺，巍峨巨石鬼斧神工般雕刻而成，轮廓清晰可见，梳起朝天髻，眉目含情，唇角似笑非笑，长长披帛悬空轻盈，手作兰花指，遥望云端，仿佛飘飘欲仙，欲将飞天揽月。
魔鬼两族之人，纷纷身穿玄黑衣袍，手执三炷香，虔诚地跪拜于祭台石阶下，大祭司念诵祭文，拜祭一年一度月圆之夜。
而后，一袭玄纁色祭服的挺拔男子，绣有赤褐章纹，头戴长形礼冠，缁旒垂落两侧，他毕恭毕敬，右侧是身着墨青色祭服的女子，绿罗绘制袖边，束以十字髻，戴精美花冠，眉间点以翠钿。执子之手，行三跪九拜之礼，他将烛火插入香炉中，沃酹，礼成！
点燃十二篝火，众人落席，婢女托盘上酒，觥筹交错间，镆铘王后稷携风羲珂而来。
“镆铘王殿下到！”
风羲珂着一袭幽黑曳地长裙，如弥夜般神秘，更衬肌肤嫩白如雪，乌发高挽云鬟，面戴和田墨玉垂旒，只露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眸，明眸流转，顾盼生辉。
端坐于上方，温香暖玉在怀的摩诃王，指腹似有似无地摩擦琼觞，他微眯着眼，打趣道:“难怪我们镆铘王姗姗来迟，原来是抱得了美人归。”
后稷一笑了之道:“既已来迟，我甘愿自罚三杯！”
接着，他当面痛饮三杯，正当这时，摩诃王怀中的祭服女子，纤细玉臂挽上他的脖颈，媚眼如丝，音色娇柔道:“镆铘王该罚不错，但还有一人，理应大大犒赏。”
“噢”摩诃王饶有兴致，抚上如斯的脸，“不知美人所言，本王应犒赏谁呢？”
如斯故作愠怒道:“摩诃王殿下莫不是忘了妖魔两族能够轻而易举地灭了榑桑，是丹儿立下大功。”
“若非丹儿附身于一位长得与其一般无二的人族少女身上，制造良机得伏羲族人所救，带回了榑桑，潜伏五年，不啻寻到了你想一睹究竟的化羽仙心，还开了结界。”
摩诃王把玩酒杯，耐着性子，默默聆听。
“你们怎能轻易闯入结界，杀了伏羲全族，火烧榑桑呢？”如斯不悦道。
继而，摩诃王抬起如斯的下颌，低头一吻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他笑道:“美人所言极是，但在本王眼里，还是美人立了显赫功劳。”
“宣丹儿姑娘！”
如斯惜叹:“若不是化羽仙心对我等无用，千年前，我父君必将斩杀那位女仙于忘川，而不是手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逃至榑桑。”
席间，风羲珂自斟自酌，坐立难安，她恨不得飞身上前，亲手砍了摩诃王与鬼族帝姬如斯。
而后，风羲珂又见丹儿，她一改往日之仪容，身穿一袭黑锦长衣，妆容艳丽，眉间一枚花钿，头挽垂鬟分肖髻，躬身徐徐而来，磕头跪拜在地。
“丹儿姑娘，请起！”摩诃王衣袖一挥，不威自怒。
如斯询问:“丹儿，你立下大功，要何赏赐呢？”
闻之，她再跪于地，“殿下，丹儿生前是青楼女子，为世人所不耻。识得一位书生，而又惨遭抛弃。故奴婢有一执念，想投身成一名良家女子。”
如斯眉眼含笑道:“本帝姬允了！”“谢谢殿下！”丹儿感激涕零。
此时，摩诃王举觞起身，“诸位，榑桑一役，多亏鬼族帝姬如斯足智多谋，献上良策，不费一兵一卒，灭了伏羲一脉，为这千万年来，死于伏羲后人剑下的无数同族人，报了深仇大恨。”
魔鬼两族端起酒杯，面朝邈远明月，站起身来。
“第一杯酒，敬惨死的族人！”
“第二杯酒，敬祖上先辈！”
“第三杯酒，敬月神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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