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师娘护短
“来了。”
顾教授的声音暖暖的，伸手将另一把伞递过来，“走，跟老师回家吃饭，饿了吧？你师娘今天做羊肉饺子配酸菜粉丝汤！”
宋慈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可她也不敢哭，这凛冽的风一吹，管保她明天脸上就冻出两条红印子。
严格上来说，顾教授不是宋慈音的直系老师，他是国文系的。
只不过燕京大学大一，大二的学生，国文课是公共必修课，大一那一年，期末的时候顾教授出了一项作文，题目非常有诗意：三分春色二分愁。
她写了两份，一份关于乡愁，充当作业上交；一份是编造的关于爱情的，她写来玩的。
可不曾想她把关于爱情的那份交了上去，顾教授阅完，批“独踏迢遥桃李影，忍看别个绰绵情，佳作也”，给了她高分，事后更是拿书敲了敲她脑袋，赞她有天分，让她努力。
最重要的是，顾教授看上了她的字。
她的小楷承自她母亲，字迹精湛，笔笔入法，顾教授更是赞叹其字“老成与洒脱并重”，是以后来国文系里需要誊抄的人手，顾教授都是直接来历史系借她。
一来二去，学校里许多人便都知道，这国文系的顾教授有个历史系的弟子。
师兄师姐们对她都很好，他们常常聚在顾教授的院子里，谈古论今。有的时候也会一起结伴出去，春赏百花，秋赏红叶。
“师兄师姐他们在吗？”
临进院子时，宋慈音有刹那的犹豫。
“只你禾真师姐在！进来吧！”
“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进了门，绕过影壁，便是宽敞的院子。那一直趴在窗户前等爸爸回来的两个小娃立马掀开门帘，窜出来。
“是音音姐姐！音音姐姐，你都好久没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小女孩见爸爸身后跟着宋慈音，直接略过爸爸朝宋慈音奔过来。
宋慈音蹲下身，将小女孩一把搂在怀里。
“姐姐，你脸怎么了？”
小女孩很快便发现宋慈音脸上的巴掌印。
宋慈音哂笑，“姐姐撞墙上去了！”
小女孩哈哈大笑，“姐姐真粗心！比妞妞还粗心！”
“妞妞，快带姐姐进来，外面冷！”
师娘听见动静，忙跟着两个小儿出来，站在屋檐下，手里还捏着一张饺子皮，同往日一般笑的温和，“音音，快，快！进屋里来！”
帘子重又被掀开，一股暖意袭来。
屋子当中一顶大炉子，炉火正旺，屋里被烤的暖洋洋的。
“阿音，你怎么才来，快，快，洗手，咱们包饺子！”
圆桌旁，师姐丁禾真正围着围裙，双手飞快地擀着饺子皮，“师娘拌的这馅，简直要香死人了，你快来闻闻！”
“禾真哪，你先让音音喝口热水，暖和暖和身子！”
师娘进了屋，放了饺子皮，赶忙给宋慈音和顾教授二人倒了两大杯热水，又给宋慈音倒了一盆热水洗手净面。
“是，是，师娘素来最喜欢我们音音，舍不得让她干一点活！”
丁禾真憋着笑揶揄。
“你这死丫头，就你嘴贫！”
师娘捅咕了一下丁禾真，作势要打她。
妞妞和虎子一把抱住师娘，“妈妈，不能打人，打了真真姐姐会脑壳疼！”
闻得小儿稚嫩的言语，满屋子哄堂大笑。
“脑壳疼”一向是丁禾真的口头禅，如今被两小儿说出来，只觉无限喜感。
“可见，这小儿呀，有样学样！”顾教授脱了外面的袄子，捧着茶杯凑到炉子前烤火。
“你这脸是怎么了？”
眼下坐的近了，师娘这才发现宋慈音右边脸上红通通一片，隐约有血丝。
闻言，丁禾真也停了手中的动作，凑上来。
“你这是被人打了吗？”丁禾真握着擀面杖，气的她家乡话都冒出来，“哪个龟儿干的？”
“没事，今儿个跟人打了一架！”
说话间，师娘已经拿了熟鸡蛋裹在手绢里过来，“来，妞妞早上鸡蛋没吃，我给她温在炉子旁，热得很，正好拿来用！”
宋慈音接过鸡蛋，低下头，鼻子一阵酸涩。
师娘见她这般，颇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不该受欺负！你们聊，我去炒几个菜！”
屋子里无人开口，只听得虎子和妞妞在旁边争着玩具，还有铁炉子上热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音音，你没有错！你不需要为此觉得低人一等！”
丁禾真擀完最后一张饺子皮，坐下来，开始包饺子，“我认识的音音，是个开朗，心地善良的姑娘，是值得所有人喜欢的！世人的嘴长在他们自己身上，我们管不着，但是我们只要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就好！别人嘴里的我们怎样，干我们什么事呢？”
一番话说下来，顾教授松了一口气，自己把丁禾真叫过来这绝对是明智之举。
这个时候的女孩子，脸皮薄，心思又敏感，他虽为教师，但有些事情，他并不能感同身受。
丁禾真老家在遥远的四川，比宋慈音他们要大上个三岁，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也是由于门第的缘由，但最终她跳出来了，选择了她自己想走的人生。
“你们私下里肯定都知道我结过婚，但是离了。我与我那前头的丈夫，属于自由恋爱，我家里自我父亲那一辈便没落了，我与他结婚时，婆家没一个人是赞成的！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就想，别人怎么想我们不在乎，只要我们是相爱的就可以了！我母亲其实也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她说我们两个生长环境完全不同，这种差距注定是没有办法好好生活在一起的！起初我不懂啊，后来才明白，我在婆家的生活，完全仰仗我丈夫对我如何！”
宋慈音听得发了愣，揉脸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我婆家的规矩极多，几点吃饭，几点睡觉，出门或者回娘家都要禀告，回来晚了也不行！这都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我那丈夫，嘴里说的都是新社会，新气象，脑子里想的却是三妻四妾，我便和他吵呀，这个时候你会发现，没有一个人会帮你，那个之前和你海誓山盟的人他也会面目狰狞骂你是蚂蟥，吃他的，喝他的！我后来才明白，古人常说门当户对，并不单纯指的是家境上的差距，更多的是指两个人之间的眼界差距，为人处世的态度差距！”
丁禾真把包好的饺子一一码在案板上，一边叹了口气，“说这些，不是劝你和裴境安分开，而是你要想好，裴境安是否真的是你心目中的那个能托付终生的人！”
“我知道。”宋慈音苦笑了一声，“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和裴境安在交朋友？”
“难道不是吗？”丁禾真反问。
“不是。”宋慈音坐直身体，极其严肃地否定，“我对他不是男女之情！他对我，也许是吧！至于为什么给你们一种错觉，可能是我有些行为确实太过刻意了！他家祖上与我家有些恩怨，我也不好说！”
“还有这一出？你故意的？”丁禾真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只顾教授沉思半晌，“此话当真？”
“真。”她坦然面对顾教授的询问。
“那便是你不对！不该戏耍他人情感！若有恩怨，便解决恩怨！小手段要不得，伤人！”
顾教授沉下脸，有点生气。
“有什么要不得？那音音被小报写的多难堪，事是裴家小子做的，话也是他说的，怎地到最后就是咱音音的错？咱音音是个姑娘家，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你胳膊肘净往外拐！”
师母端着两盘菜进来，气呼呼：“别听你老师的！咱们下饺子！起开！”
“你你，你”
顾教授被迫离开炉子边，话说了半天也没说个全乎。
“我我我，我什么？自家孩子你不心疼，倒心疼人家公子哥了！咱们音音是个好姑娘，不是平白被人拿去作践的！生在章台巷怎么了，咱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光明正大行事，比不得有些人，自己得不到，还好意思上门骂人！呸！”
师娘一边骂，一边架上铜锅，下饺子。
顾教授听完没生气，反倒笑了，“要是世人都有你这个觉悟就好了！”
“音音，你听师姐说，报上的事呢，已经说了有几天了，虽说不是事实，可是对你的影响非常不好，这几天我冷眼看着裴境安也没其他动作，还是说他有其他动作，我们不知？反正师姐不看好他！”
丁禾真净了手，取过鸡蛋，替宋慈音揉脸。
“裴境安这孩子心不坏，就是太年轻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料到有这番局面吧！”
顾教授又重新凑到炉子前。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老师您以前说过：人人生而平等，这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宋慈音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脸上没那么疼了，人也精神了点。
“话是对的，只不过现实里，人人生而不平等才是更常见的！”顾教授推了推眼镜，“唯一的平等，就只有死亡！但是若没有这句话，恐怕不平等还要更大！因为弱者不会反抗，他没有这种意识，只会让强者更强！可是怎样才会让他们有这种意识，那便是读书！实现平等的过程也许会很长，也许根本实现不了完全平等，但是没关系，有这句话便会有努力的方向！音音啊，你的出生你选择不了，但是你的人生和未来并不会因为你的出生而逊色于任何人！咱们都是平等的！”
“大道理一大堆。平等，不就是，都是爹妈生养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谁也不会生出第三只眼睛不是！”
师娘将飘起来的饺子捞到大盘子里去，又收拾了圆桌，将先前炒好的小菜并酸菜粉丝汤端了来，一并备了醋和大蒜。
“还是你们师娘高见！行了，吃饭！”
https://www.lvsewx.com/books/59592/59592334/2591928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vsewx.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vse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