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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蛋


午后的阳光流苏般的泻落在罩着纱窗的玻璃上,透过窗边老树稀松的枝叶,映落在熟睡少年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远远看去,黑白相间,星星点点的,像街口歪脖槐树下老头子们常玩的石刻棋盘

        纱窗破了个洞,一只绿头苍蝇憋在里面晕头转向的吵个没完,外面的知了也聒噪附和着,夏天燥热的风吹进了少年狭小破旧的房间里。

        这房间小的可怜,一张掉了漆的铁杆子单人床杵在墙边,一个矮书桌也靠着墙立在单人床的对面,房顶上吊了一盏早就淘汰了的二十瓦白炽灯。

        就这几样东西,已经把这个昏暗的小空间填的满满当当的。

        书桌上没有成摞的复习资料,更没有电脑和游戏机,有这只是半个大西瓜,上面插了一把勺子,红色的西瓜瓤已经被掏去了大半,从上面可以看到青白色的瓜皮。除了这个大西瓜,书桌上还有一把老的掉牙的电风扇和一只掉了块瓷透着黑斑的白茶缸子。

        床上的少年摆成个大字,四仰八叉的躺在枕头上,如果离得近了,还可以听到他规律的鼾声。

        看起来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但是奇怪的事情总发生在平常人的世界里。

        床上熟睡的少年名叫末飞。这家伙儿因为吃瓜吃坏了肚子,早些时候喝下了奶奶熬得药,一觉便睡到了午后。

        睁开眼睛,昏昏沉沉的看看了四周,除了有些刺眼的阳光,其它物件儿的还和早上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床的末飞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大腿下面有个什么硬硬的东西在顶着自己,掀开被子,他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什么鬼?”

        一颗硕大的椭圆状的蛋,被夹在两腿之间,直愣愣的立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末飞揉了揉自己干涩的双眼。

        结果这颗硕大的蛋还是毫无变化,依旧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立在那铺着蓝格子床单的褥子上。

        末飞干笑了两声,自嘲的摇了摇头,指着这颗突如其来的巨蛋自言自语着,“最近电动打得有些多了,脑子乱糟糟的。呵呵,只要把你盖起来,数三个数儿,再掀开,你一准儿消失。我说的对不对?”

        末飞一把扯过身边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上面,心中默数了三个数,然后又神经质的一把扯开被子。

        “TM的,这是谁给老子放这的?敢耍我,别让我逮到你。”

        末飞默默点了一支烟,缓缓吐了个烟圈,仔细观察着这只蛋,这东西乍一看有点像老外们复活节上的彩蛋,可是比那玩意儿要大上好几号。边子上的花纹画更加细致,看上去更像是一只蛋,而不像是一个巧克力扭成的圆球子。

        想抱在手里掂掂,没想到东西还挺沉,坐在床上还抬不起来它。末飞还就不信这个邪,把半截烟叼在嘴里,下了床拖鞋也顾不上穿。双手抱住这只蛋,猛地一提,还真有效果。

        膀子掉了。。。

        “吗蛋,刚才是哥哥没准备好,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硬茬子。”末飞揉了揉发酸的膀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发型,把烟头掐灭。

        向手心里吐了两把吐沫,撸起胳膊袖子,紧了紧裤腰带。双手抱紧这个花里胡哨的怪蛋,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抱了起来。

        “嘭!”的一声,可怜的末飞,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身后的书桌上。一只吃了一半的大西瓜准确无误的扣在了他的脑袋上。疼得他眼泪都要留下来了,坐在地上缓了小半天,才止住这股疼劲儿。

        “谁把灯关了。”刚才只顾着疼,却不料一转眼的功夫天竟然黑了。末飞把脑袋上的西瓜摘下来,重新放在桌子上。头发上还沾着西瓜籽,西瓜汤子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奶奶个腿儿的,今天是撞见鬼了。这蛋怎么变得这么轻快了。”他揉着后脑勺骂骂咧咧的嘟囔着。刚才搬起这怪东西的时候末飞就知道不妙了,原本得有七八十斤的家伙儿,忽然变得像一团轻飘飘的棉花,这让用尽全身力气的他扑了个空,就像是一记猛拳打在了空处一样。

        末飞擦了擦眼角里快要流出的泪花子,蹲下身子摸了摸这个蛋,竟然还是温的。

        “这东西是哪来的?”末飞纳闷的自言自语。要知道莫知道他的家里只有他和自己的奶奶两个人生活,奶奶肯定不会花钱去买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来逗自己开心。

        难道是东子那个小兔崽子?可是他也没有我们家钥匙啊。末飞想了想,还是摸不着头脑。

        这次他小心地抱起这颗怪蛋颠了颠,这么大的蛋,竟然才半斤重。把它放在桌子上,末飞想着,没准这是奶奶捡回来的小孩子玩具吧,现在小孩子的玩具也越来越高级了,随随便便的一个********就得十几张红票票,这东西都抵得上末飞半年的零花钱了。

        “现在这些孩子啊,玩的东西越来越高级了,这肯定又是哪种新出的玩具吧。”末飞这样想着,便把它扔在桌子上没去管它。

        先去洗了把脸,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奶奶也不在家。电饭锅里有奶奶留下的饭菜,摸了摸,还是热的。末飞三两口解决了自己的午饭。光着俩脚丫子,穿了双拖鞋便出去了。

        末飞是镇上一所高中二年级的学生,成绩稳居全班倒数第二,要问倒数第一是谁,那自然是末飞的死党东子。平常去上课,末飞基本上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情好了一三五去看看,心情不好,二四六都不去。闲下来的时间除了和狐朋狗友们凑在一起抽烟喝酒打电动,就是照顾自己的小店。

        这店是爷爷生前留下来的,爷爷生前是个靠修车为生的手艺人,解放前还是个孩芽子的时候就跟着部队里的老师傅学修车,解放以后又在工厂里修个解放牌,二十二什么的。

        敲敲打打的过了一生,临死前躺在病床上把末飞叫在身边:“飞子啊,咱们老末家不是什么五支八脉的大家族,从你太爷爷那开始,咱们老末家就人丁稀薄,到了你爸爸这辈,就你爸爸和你叔叔两个。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自你妈妈生病去世后,你爸爸就撇下你,不见了踪影,十几年了也没个什么音信。你叔叔早年在矿上干活出了事故,被砸断了双腿。现在老末家就剩下你一个后生了,爷爷也知道,你不是金榜题名,吃皇粮的那块料。爷爷也没什么手艺,这么些年就靠修车养着这个家。现在爷爷也要走了,心里却还老是惦记着你和你奶奶,你奶奶岁数大了,一个月也只有一千块的退休金。你以后可要顶起这个家,修车的手艺你也学了个七八成,看好咱家那个店,别让它荒废了。以后给爷爷找个好孙媳妇,爷爷在地底下也能笑开了花啊。”

        末飞拉住爷爷的手,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上涌,却强挤出一张笑脸:“爷爷你放心,有孙儿在,咱们家就塌不了,爷爷你就安心养病,等病好了我带你去海南岛转一圈,咱也去看看南边看看。”

        爷爷笑了,笑得很安详,走得也很安详。

        爷爷是第二天走的,护士说爷爷走的时候嘴角还挂着微笑。

        末飞现在要去的就是爷爷留下来的店面,是一间破旧的修车店,满是油污的木头牌子上写着几个看不出原本样子的方块字,‘末家修理铺’。这牌子还是爷爷自己动手找了块好木头做的,过了这么些年,即使是它上面的字都掉了漆,末飞也没舍得把他换下来。

        青皮铁门上是一把老黄铜锁,末飞掏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打开大门。立刻,从房子里面传出一股汽油的味道。随手拿起靠在门边的那把稀疏的扫把打扫了一下,顿时屋子里飘满了尘土,在光束下星星点点的发着微弱的黄光。

        打来盆水,随意的泼洒在地面上。便坐在木凳子上,等着客人的光临,这就是爷爷几十年如一日的工作的地方,现在末飞继承了这里,坐在了爷爷坐过的木头凳子上。

        水泥的墙壁和地面上满是油污,褐色的圈子大大小小的套在一起。地上散落着各种的汽车零件和修理工具。最里面还停着两辆报废了的老式桑塔纳。末飞挑了把扳手来到一个钢架子面前,这是他自己焊的“跑车”,虽然他现在还是一堆废铜烂铁,但末飞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辆漂亮豪华的跑车的。

        拥有一辆跑车是末飞的梦想,虽然他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一辆跑车,随意就有了自己动手做一辆的念头。初三的时候开始动手做,到现在已经高二了,还是个没有轱辘的空架子,别的都还好说,可是发动机和四个轱辘末飞可是弄不来,也没法子用其他的东西代替,所以现在“跑车”的制作停滞不前。

        刚刚紧了紧上面的螺丝,就有客人来了,是卖油条的陈麻子。

        “陈叔今天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啦?”末飞放下扳手走上前去。

        “小飞啊,这不是我那个电三轮子不走了吗,找你来修一修。”陈麻子笑呵呵的,从兜里递过一支烟。

        末飞接过来叼在嘴里,招了招手说:“走,外面看看去。”

        缓缓吐了口烟雾,末飞用一根细铁丝捅了捅打开的机盖。

        “不是这里面的问题,估计是线烧了,我给你换一根。”说完末飞回屋子拿了根新的线利索的换好。

        果不其然,车子一下子就发动了,陈麻子一脸开心:“飞子这手艺越来越熟练了啊,多少钱?”

        “不用了,就换了根线。改天还得去买你家油条呢。”末飞摆了摆手。

        这就是末家修理铺的传统,从爷爷那开始,小打小闹的都不收钱,来的都是些街坊邻居的老客户。原本在其它地方要收二三十块的活,在末家修理铺连一毛钱都不用花。正因为如此,这店面虽然偏僻,还是有不好熟客跑上门来,虽然这么做钱挣得不多,但还是可以维持家用,末飞自然还是保持着这个传统,坚强的支持这这个小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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