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叁拾贰
按照一般军婚的部队传统：新婚夫妻在婚宴后享有差不多一周的婚假，之后再行归队。
可于张飞夫妇而言，却没有归队这一说了。
“大家，就送到这里吧。”
沿途走了段后，张飞这才转过身看向背后一众浩浩荡荡的跟随者。
这场婚宴既是喜宴，也是他们的告别宴。
早先，他就决定办完婚礼后就跟阿秀直接前往调令处，然后在那附近享受婚假。
决定总是做的轻巧。可当离别时刻真正来临时，张飞发现、他高估了对自己能潇洒离去的果断性。
这是他奉献了半辈子的部队啊…
还有这帮结下深厚情谊的战友…
视线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他勾了勾嘴角。
“一野。”
看着被点名的少年从队伍里探出头，然后穿过人群来到跟前。张飞拍了拍他的肩，
“我走以后，你这个代排长终于可以转正了。带着兄弟们好好干，啊。”
顾一野定定的看着他，开口的嗓音里不住带了丝颤抖。
“我们是部队，怎么被你说的跟地痞流氓似的。”
一句话，冲散了离别之际弥漫的悲伤。
张飞笑了，伸出手与他碰了碰拳。
“不管是地痞还是军队，只要领队是你，我都会很放心的离开。”
“‘生死在一起’，是九连不会消逝的精神。不管排长你到哪里，你永远都是我们九连的人。”
“……”
生死在一起啊。
张飞也听说了，男孩儿在凯旋之日扬起赤色旗帜的名场面。
“这句话能由你来传承，很好。”
九连的精神能由你来传承，很好。
最初那个有些鲁莽的弟弟呀，竟是不知不觉成长得这么快了。
张飞欣慰的同时又带有些许失落，
可惜，自己也只能带他到这里了。没能亲眼看着他成为团甚至是师顶梁柱的那一天，还真是有点儿可惜啊。
不过没关系，没有点遗憾的人生，终究也不够圆满。而且……
“沅漪同志！”
他点着不远处正与阿秀说什么的姑娘，看着她茫然抬头。与他对上视线时指了指自己，在得到召唤肯定后一路小跑过来。
“抱歉，打断了你和你嫂子的告别。”
沅漪摇摇头。
只见张飞略有深意的看了眼她与顾一野。丢下一句“你们跟我来”，就向旁边的灌木丛走去。
沅漪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还是选择了跟上。
等几人前后陆续来到丛中，张飞这才如负释重地向他们道明缘由。
“知道你们目前还不能在团里太大张旗鼓，我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拐骗你俩来了。”
他边说着，边同时对他们一人一边摊开手掌。
在对方的眼神催促下，二人犹豫着各伸出一只手放入其中。
张飞满意地笑了笑。
下一秒——
他向里合起掌心，将男孩儿形单影只的手叠在女孩儿之上。确认两边都抓紧后，非常利落的收回了帮忙的手掌。
“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不容易。能找到并肩前行的人更是不易。一野，你既然选择握住这双手，可就别再放开了。”
面对这番苦心忠告，顾一野握紧身边姑娘的同时、对说话者行了军礼。
“是！”
张飞点点头，将视线落在沅漪身上。
“现在，我终于可以大胆叫你一声‘弟妹’了。弟妹啊，你俩的事虽然直到上战场我才发觉。但所谓‘患难见真情’。你能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依然坚信一野会搬回援军，一野也在排雷期间不曾离开过你。那就足以证明你们的感情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对不对？我知道，因为我的事情你们中间有段时间一度闹的很僵硬。我也说过一野了，你呢也别放在心上，啊？”
他说的诚恳，如同邻家哥哥一般。操心他们时也不忘提点。她和顾一野，何德何能能碰上这样好的一位如兄如父的前辈呢？
“张排长，”
沅漪睁了睁早已酸涩的眼眶，悄然开口：
“这道坎已经过去了。之后…也许还有更多坎在等着我们。但你放心，我和一野，一定会牢牢抓紧彼此的。”
“这样就对了嘛！”
张飞大手一挥，拢了拢二人后率先踏出这里，回到早已等待着他们的送行队伍。
之后啊，他又忍不住和其他几位同志交代了两句。
最后，在每个人几乎都临近落泪的情况下，他才带着阿秀恋恋不舍的登上车。
“再会了各位！”
他从窗口挥着手，直到列车缓缓启动、一行人从视野里淡出后也依然没能放下。
沅漪站在最后，看着愈发缩小的身影。在心里回答：
再会了，张排长。
再会了，秀儿姐。
只要活着，只要还在一个系统，他们终究、会有再见的一天。
……
送走了张飞夫妇后，沅漪等人的生活又重新变得忙碌起来。
除了项目训练，每个连队都增加了一项需要额外关注的问题：求学深造。
原本在参加婚宴前沅漪就隐约听到风声，如今倒是愈演愈烈了。
她们连、通信连、甚至连顾一野所在的九连都听说了几个月后部队内部即将受到大裁军的变动消息。
尤其是本身就以步兵为主的野战军九连，很有可能会编整为多兵种合成的集团军。
虽然届时他们所接触的军事设备都会改革换新、集团军等的火力、突击力和机动能力也会大大提高，可这也意味着团内许多连队将不再被需要。或被转业或被退伍，成了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
而在这期间，师部行政委忽然下达了会遵循四化标准在各个连队展开人才选拔的通报。引发了强烈争议。
如果说上次的提干选拔已经让众人热血沸腾，那么这次通过院校学习、毕业直接提干的深造计划更是让大伙拿出十足十的干劲全力以赴。
是啊，谁不想通过这么轻松的方式出来直接当干部呢？
只不过，虽然这次人才选拔有保送和招生两种方式，各连队的名额依然只有那么几个。
卫生连也不例外。原本，党支部已经内定了保送名额给战场上立下三等功的沅漪的。结果，接下来小妮子走进办公室的一番话让在场领导们很是傻眼。
她说：
“将我的保送名额让给其他战友吧，我想走招生通道报考大学。”
陆明秋站在一旁，脸上是止不住的惊愕：
“沅漪，你疯了？”
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要走独木桥？
“地方医学院也是一样的呀！”
可这次，向来服从组织安排的沅漪没有选择接受。
只见那姑娘眼神坚定，仍是确定着先前的话：
“我想读的是医科大。我知道部队会和部分大学有合作。那么就算我读的是大学也还在体制内吧？”
陆明秋：“……”话虽如此，但怎么就这么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与陆明秋的满脸震惊不同，许容英只是皱着眉看向她。
“先不说专业分数要求会高。你知道如果想要考大学院校的话，得服役两年以上才有资格报考吧？一旦走考学，你的求学之路就不好说了。也许是明年、也许是更久以后。”
“我明白。”
“……那便如你所愿吧，我和指导员会帮你留意。”
“连长！她不懂啊，这……”
“这什么这！”
许容英转头呵斥着仍想教育沅漪的陆明秋。
“你班上的人，你是第一天认识吗？”
……
与卫生连急转直下的气氛不同，顾一野反倒表示了支持。
“真的？你真的支持我？”
二人并排坐在溪流前，沅漪看着眼前一本正经认同脸的男孩儿，挑了挑眉。
“为什么？全世界可是都劝我别做这打算。”
“就算全世界都在否决你，我也会一样站在你这里。先不提身为男友的我该支持你。就算我不是，你可是戴沅漪啊，是那个不管多难都会咬牙坚持下来的戴氏沅漪啊。我又有什么不支持的道理呢？”
“满分回答。”
她嬉笑着靠在少年手臂上。
“我只是觉得，经历过这场战役后，我该去看看外边的医学世界。地方学院虽然很好，可我想救下更多人、多了解些先进医学设备、还有深层次医疗知识的话还是得上大学才好啊。”
“大学的话，你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顾一野学着沅漪的动作，歪了歪头倚靠在其头顶上方。
“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会生气。只不过，想要保障的话，也许、你还是需要告知家里一声。”
他说的委婉，可她还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虽然部队讲究能力为上，可当真正面临部分取舍时，家庭背景和人脉还是会成为关键考量之一。而沅漪家里虽然不是军人出身，却也不是没有认识的相关人士。
表现突出是好事，但托家里问问这些熟人，也未尝不是可取之道。询问，不代表对自身能力的否认。
明白顾一野的意思，她稍事活动了下靠在他手臂上的姿势，转而搂得更紧了些。
“你不用担心我会生气。你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只不过……”
沅漪顿了顿，随即笑的眉眼弯弯。
“向来都想着摆脱家庭力证自我的顾同志，居然也会怂恿我去问熟人啊～”
顾一野挠了挠鼻尖，
“这不是情况不同吗。”
“可你说，倘若我真的能考上大学。到时候你我的学校又不在一所城市、甚至离得很远，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啊…”
他先是抬起头佯装欣赏碧云。趁着沅漪一个没留神，低下头凑到她眼前。
“……”
四目相对时，沅漪甚至还能看清流淌在对方墨瞳深处、自己的倒影。
她哪里和异性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嗖的一下就涨红了脸。
“你、你先…”
“我先？”
少年重复了一遍。随即自问自答式的回复道：
“好啊，我先。”
沅漪闻言正欲松口气，却见眼前蓦得一黑。
“砰——”的一声，
像是绽放在燎原上的寥寥烟花，又像是无尽黑夜里亮起的百家灯火。
所有感官失去体验的瞬间，她只感受到了那一点儿覆在唇上的温热在无尽放大。
与此同时，还有男孩儿伏在耳边的一声轻笑。
“如果离得很远，那就让我先盖个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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