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拾贰
几人看着在风中绽放的火花，听见身后的仓库里陆续传来声响和侦察兵们的呼喊。
顾一野眼疾手快，拉过沅漪手臂就单手将她按在身后草丛里。
“……”
沅漪看向他，只见他对着她摇了摇头对她比着噤声的手势。眼神忽明忽暗、却坚韧异常：
“你不该被卷进来。”
“可……”
“沅漪，”
另一只手也抚上她的肩膀。
“听话。”
“老顾说的对，”
本席地而坐的高粱从铁轨中央起身走向他们，
“这事儿我们两个大男人扛足够了，你帮我们够多、就别掺合进来啦！”
“……”
不该是这样的。
她看着他们坦然走向蓝军、看着他们被扣下。她却蹲在草丛里，直到愈发多的人群走近、这才神不知鬼不觉混在其中。
可是，她看向被围在中间被批评一通的两个男生，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
这才是为什么，他们不让她动手的主要原因。
是因为他们最开始就给她留好了退路。
他们想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炸铁轨虽然是很过瘾，他们几位也得到了新兵们的簇拥。
可随之而来的，是导演部的通报。虽然是他们阻止火车出发、才给了二三四师险胜的机会，但因为不遵守纪律且破坏国家设施、他们的过反而大于功、被记了处分。最后的功劳给了秦汉勇和夏林。
这毫无疑问是个打击。尤其是高粱，在知道功劳归属夏林的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枚及时发出的信号弹时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而沅漪这边上了回驻地的女兵车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满腹心事、神情恍惚的模样让同行的江南征大致猜到了原因。
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有人敢为他们发声的，这是几人一开始就做好的最坏打算。没有人会当出头鸟，尽管顾一野和高粱需要新兵的证词。
她站在连里的表彰大会，看着一个个新兵走上前领章、帽徽。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并没有看到高粱和顾一野的身影。
又想起广播里的通知，心中逐渐对他们的消失有了猜测。
在表彰结束后，与南征打了声招呼就向着一处走去。
——那就是股长办公室。
结果她刚走到门口，就见有人鬼鬼祟祟站在那里。
“宋股长在里面吗？”
“在呢在呢。”
张飞一边从窗外偷瞄着，一边总算察觉到不对。回过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是一束着双马尾辫的姑娘家。
并且还不是普通的姑娘家。
“是你啊！”
张飞认出来者，微微有些吃惊。
沅漪见他颇是熟稔的模样，挑了挑眉：
“怎么？你认识我？”
“当然！第一天在樟木火车站就打趴了几个敌军的女兵嘛！”
“打趴敌军的女兵”：“……”
张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看着对方抽了抽嘴角、匆忙解释
“不、不好意思啊，我不是……”
“不好意思啊，借过一下。”
沅漪学着他的话，“不经意”的撞开隔着过道的张同志，直径站定在门前敲了几下。
“你就算进去也……哎哎哎——”
张飞还没来得及喊住她，只听里面传来一声“进”。沅漪便迫不及待转动把柄走了进去。
全程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
张飞：“……”真够速度的。
-门内-
“女兵？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建设是团股长、而沅漪隶属卫生队，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所以此刻她出现在这里让他实属意外。
“宋股长，我是来找您的。”
沅漪向他行礼。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
“我想要揭发一个人，他代领了别人的功劳。”
“哦？”
宋建设对她口中的“揭发”二字产生了兴趣。
这还是头一个新兵敢直接在部队里用这个词的。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娃娃能说点儿什么出来。
想到这里，宋建设点了点前面，
“坐。”
沅漪应声坐下，这才开始和他说明军事演习里发生的一切。
从他们接受任务、到中间与赵松等人的相遇、决定返回火车站、以及炸铁轨的真正目的。
其中……
“我是亲眼看见高粱拿着赵松的信号枪发射了信号弹的。虽是误发，但这功劳不该记在那夏林头上。”
而躲在门外偷听的张飞也及时闯进，证实沅漪的说辞。
“股长！她说的是真的！那夏林发出的根本就是哑弹！信号弹不是他发的！”
宋建设扫了眼身边满心着急的张飞，
“感谢你们二位所提供的情报。”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沅漪身上
“不过这位女兵同志，我有个问题：你跑到这里和我曝光真相，也就等同你承认自己违反军纪。那俩小子想保护你的算盘也就落空了，而你也会受到退兵处分，你不怕吗？”
戴沅漪在沉默半晌后，再次向他行军礼。只是这次，伴随着该礼的、是藏在姑娘瞳仁背后的刚强不屈。
“军人永不说‘怕’字。”
她顿了顿，在宋建设的注视下、答：
“也永不抛弃同伴！”
“……”
宋建设看着她。原本带有调侃意味的眼神逐渐敛去，反倒染上了一丝赞许。
“女兵，留下你的名字。”
“回股长，”
她第三次行着军礼，露出了浅浅笑意：
“师里卫生队新兵，戴氏沅漪。”
对方点了点头
“回去等通知吧。”
知道这是不能再问出什么的意思，沅漪和身边少年对视一眼。纷纷退了出去。
关上门的瞬间，
张飞如负释重的喘着气。想起戴沅漪还在他们身边、扭过头问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那姑娘只是垂眸沉思，
“你说，如果宋股长保不住他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啊……”
张飞拉长着语调思考问题，
“那恐怕，只有师长出面才能压这些人了。”
师长……么。
她冲着他点点头，
“先走一步。”
沅漪不知道的是，
在她走后、原本站在门口的张飞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又像是想起什么，垂落在肩的手骤然握紧。蓦地，他转身又进了办公室。
女兵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有时候，我们不是缺乏勇气、我们缺的、是一个能带领我们找到目标的领导者。”——取自戴沅漪的散文日记。
……
顾一野果然在师部。
只不过……看样子是因为没有证件被拒在了门外。
沅漪站在不远处看着那道干净最长的背影。
看着哪怕人来人往、成为焦点视线的他依然身姿挺拔，眼中多了一丝无奈、却又感同身受。
他们也许无能为力改变现状，可他们依然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全世界：
———我永远不会低头。
如同此刻，他站在前方，而她就躲在树后。
可这都被上了二楼的宋建设和陆平凡尽收眼底。
陆平凡没有见过戴沅漪，只是对顾一野略有耳闻。
“本以为这小子站在这儿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呢，倒是挺能扛的。”
宋建设笑着摇了摇头，
“你以为只有这小子一个啊？喏——”
他指了指底下站在大门后方的沅漪，对陆平凡说
“这不还有一个呢么。”
“咦——这女娃娃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凑到窗前一看，陆平凡瞪大双眼
“是那和俩小子走的很近的卫生员吧？”
“这女娃娃啊，脾气可硬着呢。”
二人在军务科办公室内为高顾求情被张科长骂的狗血淋头。宋建设脑海内却想起戴沅漪站在他面前斩钉截铁的那句：
“军人永不说‘怕’字，也永不抛弃同伴！”
不过是个新兵蛋子，口气不小。
但……
“倒是有点骨气。
他透过窗外，望着一前一后在烈日下站着的二人。
罢了罢了，再为这些蛋子试试吧。
谁让这些新兵，一个个都不省事儿又像倔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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