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貳
来喊她的人是江南征。
戴沅漪朝她挥着手，一路小跑过去。
江南征也不急，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对方跑向她。
视线掠过被对方夹在腋下的书本，眼里多了一丝了然。
“又是在写你的小散文吧？”
见她笑而不语，江南征便也知道这是默认了的意思。摇了摇头，点点姑娘的眉间
“你呀你呀，写的太入神、都差点错过出发时间啦！”
沅漪摸着额头，嘿嘿一笑：
“那这不是有小江同志替我把关嘛！我也好放心啦，嘿嘿。”
戴沅漪和江南征是在新兵入伍前认识的。
那时的沅漪趁着父母外出的契机拎起行李撒腿就往外跑。
如果能给小姑娘加个特效的话，她哒哒哒的步伐足以掀起一阵飞扬尘土在身后。
虽然戴家父母在她的死嗑下好不容易默许了她业余时间可以偶尔参与相关活动，哪想自家闺女直接弃了学堂转身报了新兵入伍。
知道消息的戴老爷气的差点两眼一翻没背过去，而戴夫人也是一脸凝重。
原先他们以为闺女只是临时起意、过惯了书生日子想要换生活贪个新鲜。
可从闺女每日都在阅读军事新闻和书籍、再到跟着那大院儿里出身的某位军人开始练习本领、以及报名参军这几件事，让戴家意识到了：
———戴沅漪是认真的。
军人保卫祖国河山、守护人民群众，若家中是个男娃儿、他们自当鼓励孩子去的。
可是……
偏偏他们家唯一的孩子，是女辈。
戴氏祖祖辈辈出了许多文人，却从没有人提出过
“在戴氏之前，我只是我自己。”
这样的荒谬理论。
是的，荒谬。
也是非常大胆的想法。
至少戴爷爷听完后顿时乐了，
“明文呐，”
他叫着儿子的名，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欣慰。
“咱家，怕是要出位‘戴木兰’咯！”
“爸！”
听着对方不仅没有意见、反倒一副纵容的模样，戴明文又气又急
“漪漪一介女流，难道她还能带兵打仗不成？！”
“怎么？”
戴爷爷斜睨他一眼，
“只有上战杀敌的兵才叫英雄？才叫军人？那照怎么着，那些卫生兵、通信兵，他们就是废人了？”
看着儿子儿媳语塞，戴爷爷轻哼、留下“迂腐！”二字后甩手离去。
不知道爷爷成了她强力助攻的沅漪在报了名后依然成天盘算着如何出逃。
然后机会就来了！
在新兵入伍报道的前日，她目送着父母以探亲为由离开了家。
前脚父母刚走，后脚她就飞奔回房间、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打包好行李，在桌上留下书信说明情况后，一个扛起就哒哒哒夺门而出。
生怕父母折返似的。
可光想着落跑的沅漪不曾注意到，在她关上家门走后不久
戴氏夫妇的身影就从侧门外暗处逐渐显现。
“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戴夫人注视着女儿愈跑愈远的身影，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戴老爷没有接话，只是默然看着那娇俏背影离去。
末了，才叹息一句
“她有证明自己的权利。”
无论成功与否，戴氏沅漪总得有可以证明自己的权利。
且看看吧。
而这厢，被父母下了“且看看吧”定论的某戴小姑娘正在街道上飞奔、总算是赶上了前往火车站的车辆。
也就是在那趟车上，她认识了同样要前往郑阳的江南征。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欺负姑娘家呢！”
刚上车的她，就被突然出现在脚底的不明黑物差点绊倒。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气呼呼的脸。
戴沅漪这才看清躺在地上的“不明黑物”，其实是个男性。
还是一个正在哀嚎的男性。
而那张气呼呼的脸的主人，此刻显然还未消气。暗骂了几句后又犯了个白眼，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沅漪。
“不好意思，前面吓到你了吧？”
戴沅漪摇摇头。
见她没有过多询问，江南征挑了挑眉内心反倒多了一丝好奇
“你不问问我吗？为什么会踢飞那个男人？”
依旧摇头，
“每个人做任何事肯定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如果你想说，你自然会说。”
言下之意就是，她真的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江南征笑了，原本坐在过道另侧的她起身走到沅漪身边、在得到了对方的首肯后坐下。
“你可真有意思。换作一般人看到这幅场景早就离我远远了。可你倒好，完全无动于衷。”
沅漪也跟着轻笑，
“那只能说明，我们都是‘不一般人’。”
这就是两个姑娘架起初始友谊桥梁的开端。
在得知戴沅漪也是入伍新兵之一后，江南征显得尤为激动。
“原以为得到入伍后才能结识到朋友，不想在这儿机缘巧合找到了同志！”
戴沅漪自然也很是惊喜。
尽管之后才得知两人虽然是同一天入伍，却是不同兵种。
南征是通信兵、而她是卫生兵。
对于不在一个系这点，江南征撇了撇嘴颇为遗憾，却又很快安慰道
“就算不在一块儿上课，咱们还是好姐妹！”
谁说不是呢。
戴沅漪笑着点头。
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到了郑阳，关系已然是变得不错。
这才有了这章最开始那一幕——
戴沅漪摸着额头，嘿嘿一笑：
“那这不是有小江同志替我把关嘛！我也好放心啦，嘿嘿。”
江南征摇了摇头，显然是逐渐掌握了沅漪的个性。
虽然她们相处时间不算长、可戴小姑娘实在是静大于动，行为也过于好揣测。
一路上，
除去和她聊天外，她不是看见沅漪捧着笔记本在写写画画、就是抱着医学或是军事书籍津津有味阅读。
她也好奇的问过沅漪到底都在记录些什么。
对方只是微微一笑，说
“我只是想把周围的一切以散文的方式记录下来，留个纪念。”
“……”
若不是初识时通过交流已经判断出她姐妹是个心怀大志的人、这番话足以让她判定戴沅漪是个文人墨客了！
她又敲了敲对方脑袋，大手一挥：
“走啦走啦，上车！”
………
充满新兵的车厢总是格外热闹，更何况她们其实只是搭了波顺风车，是需要和男兵们分开的。
大家都是同性的基础上自然更能放松的下来。车开后没多久，两节车厢的姑娘们已经差不多能打成一片了。
在江南征忙着和周围人打交道时，戴沅漪坐在边角座位上、掏出笔记本再度开始了创作。
她写的认真，却不想这一行字早已被探头探脑的某人尽收眼底。
“我们……会重逢吗？”
！！！
沅漪抬头，
只见江南征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此刻正歪着脑袋读出她写在笔记本里的话。
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合上页面，可江南征哪儿是那么容易能放过她的人
“啪———”
她一手撑在笔记本上，一手叉着腰，俨然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
“……”
戴沅漪张了张嘴，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该如何机智化解这场“拷讯”。
别问，问就是她还没想着把这段隐藏心底的秘密公布于众。
而老天爷或许也是有心帮她一把，在她冥思苦想的同时、火车也缓缓停靠在了樟木车站。
这一停靠，可算把江南征憋了一路想要洗脸的欲望彻底激发了出来。
她也就暂时放弃了对戴沅漪的追问，转而拉着她蹭蹭蹭跑下火车。
沅漪：“………我有说不的权利么？”
南征：“不！你没有！”
被“我要洗脸我要洗脸我要洗脸”霸占了脑袋的南征只顾拉着沅漪猛冲，没注意前方有一少年正背对着她们做舒展运动。
还是戴沅漪最先发现了他。
眼看就要撞上了，沅漪只能大叫：
“前面那位同志！举手！”
！！！
顾一野本只是因为坐车劳顿太久下来提提神，顺便伸展一下四肢。
谁想他刚开始舒展胳膊，就给一句“举手！”弄的下意识将双臂抬高了些。
然后他就看见两道身影从胳膊底下窜了过去。
顾一野：“……”
然后他就和其中一位蓦然回首的姑娘对上视线。
“我们……会重逢吗？”
这一刻，沅漪写在笔记本上的问题、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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