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那妇人更慌了，嘴里开始支支吾吾，“这……这有什么的，她爹抛下我和她娘两，如今不知道在何处逍遥快活着呢，我便是当时记恨她，又如何？”
她话说得越多，破绽也越多，白氏倒也乐见其成。
那妇人说罢，有些慌张地喝水，白氏见了朝一旁站着的贴身侍女鸣玉姑姑摸摸手腕使了个眼色，“那我便将丫头从前随身带着的旧物，拿来给你认一认。”
美艳妇人吱了声，垂眼点点头。
鸣玉是白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自然省得自家主子的意思。
何况主子遇见六姑娘时，只有那方帕子，与手腕上的饰品没有半分关系。
她立时便懂了主子的意思，是想找个物件来，诈一诈那自称是姑娘生母的妇人。
她虽只跟在主子身边读过几天书，仅能识些字读写诗书，可她都能瞧出来，那妇人绝不是姑娘的生母。
眼睛虽长得有些像，容貌也算出众，可脾性真的相差甚远，且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实在让人怀疑。
鸣玉亲自回了趟主子的卧房里，从前姑娘幼时用过的首饰都被主子珍藏在一个木箱子中，说是等姑娘嫁人生子后，将那些首饰再传给姑娘的孩子。
她将那箱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个陆嘉沅九岁左右时带过的金镯子出来，转头又回了前院正堂中。
“夫人，东西拿来了。”鸣玉将那用绢帕包好的金镯子放到白氏眼前，白氏只隔着绢帕摸了摸，而后让鸣玉呈给那妇人，
妇人单手接过帕子，有些困惑地打开，望见里头包着的镯子。
瞧着分量不重，却是足金的，何况那镯子外边镶着许多贵重的宝石。
她的眼睛霎时便亮了，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几圈，咬咬牙。
白氏在那边喝了口茶，而后将手肘搭在一旁的桌案上，一副悠闲模样，可她心里紧张得很。
就怕这鱼儿被养鱼的人训练过，望见那香喷喷的鱼饵却不上钩。
好在她的担心最终变成了多余，那妇人拿着镯子反反复复瞧了许多遍，下定决心说了句：“我瞧着没错，这的的确确是我从前拿着攒下的钱给女儿买的。”
白氏听见她这么说，霎时放下心来，只往门外喊了句：“来人，将这贼妇押到府衙中去。”
那妇人听见她这话，霎时慌了。
可她哪里知道白氏此举便只是想诈一诈她，只傻傻地上了钩，她慌忙地紧紧抱住身边的小桌，手却一并死抓着那镯子不放。
白氏走过去，将她抓着镯子的手掰开，将那绢帕和镯子一并拿走。
而后十分严肃地同那抱着桌柱子的妇人说，“竟敢在中秋之夜公然跑道朝廷命官家中胡乱认女，还在有诰命的夫人跟前，说谎欺诈，将你绑到京兆府中，看看府衙里的大人像不像我们对你这般客气。”
听见白氏的话，那女子霎时慌了，“我是来寻女儿的，怎的至于到那府衙中去，不至于，不至于……”
她有些讨好地向白氏笑笑，白氏却不买她的账。
一想到或许不用等到明日一早，自家宝贝女儿有个风尘女子亲娘的传言，或许就要传遍京中的大街小巷，白氏就十分气愤。
她恨得牙痒痒，只恶狠狠地同那妇人说：“有什么话，你便去府衙中同那府尹大人说吧，刚刚说的那些是真是假，如何也不用在这同我多费口舌，说这些假话。”
那妇人听了越发慌了，她在风月场里讨生活，如何不知道官官相护，她们这些人命薄如纸，哪里经受得起这些权贵的折腾。
她一下认了命，跪坐在地上拼命求情。
“两位夫人，是贱□□油蒙了心，我的确不是贵府六姑娘的生母。”
她如今的样子十分卑微，半点儿不复先前的模样，只是她到如今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露了馅儿。
除去先前没准备的一些问题，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纰漏。
可如今竟被人唬得磕头认罪。
她反复想着先前自己的回答，仍想不到答案。
白氏见她这般，只想让她死得明白些，“方才给你的那镯子，上面的宝石是御赐的，我家大爷得了这赏赐，将最好的几颗呈给了阿娘，余下的便由我拿给女儿嵌在这镯子上。”
“可你方才竟信以为真，兴许也有想将这镯子偷偷昧下的想法，可你若真的是小六的亲娘，你见着此物时，该看的却不是这镯子……”
余下还有半句，白氏并没有说出口。
可门外站着的陆嘉沅却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先前在芫芷阁时，心里总觉得，若那妇人真是自己的娘亲，哪怕她是勾栏里的风尘女子，也总归是自己的血亲。
她总是要去见上一面的，大不了她便去山上的庵里做姑子。
是以，她违背了老太太的吩咐，跑道这前院的正堂外边候着。
好巧不巧，却听见了方才的话，她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而后却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她的身世，这样的事会发生一次，也就会发生第二次。
阿娘，乃至整个陆家，要因为她而多了多少麻烦，她有些愧疚，有些失落。
后边的话，她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宜听，犹疑着要走时，却听见一直未说话的老太太发了话。
“是何人吩咐你这般做的？！小六上了我陆家的族谱，便是我陆家的姑娘，哪里容得下你这般折辱。”
陆嘉沅听了，眼眶只盈满了泪。
她从前知道自己不是陆家的血脉，虽心里渴望过，但面上却未曾表露出来。
她想要同陆嘉泠一样，有个待自己宽厚、宠爱的祖母，可事与愿违。
直到上次三房被老夫人责罚，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受了许氏、陆嘉泠母女二人的陷害，才在老太太跟前得来那么一点儿怜悯。
如今听见她的话，她霎时留下泪来。
一晚上的委屈、担心、害怕还有愧疚，此刻都化作这无言的泪。
玉簪瞧着自家姑娘，有些担忧，只上前去给她轻轻拍背安慰她。
可陆嘉沅只抬起手，用那衣袖抹了抹眼泪，转身往芫芷阁走。
家宴时只用了小半块儿月饼，怕她饿着，玉簪去给她调了碗又粉又透的藕粉来。
她心里闷得慌，却是真饿了，拿起小碗一口口吃起藕粉来。
玉簪见她不说话，越发担心起来。
怕自己又说错什么话，她只安静地站在一边，瞧着自家姑娘的身影暗暗担心。
好在，陆嘉沅只在小几前坐了一盏茶的时间，白氏便从前院的正堂中来了芫芷阁中。
见到女儿眼眶红彤彤的，白氏只搂着她的肩头安慰她。
陆嘉沅终是没忍住，一头扎进阿娘的怀里默默哭起来。
“阿娘……你会不会不要我……呜呜呜……“她的话含糊不清，让白氏也红了眼眶。
她第一次见着这小丫头时，便十分喜欢，软软糯糯、白白净净的，让她已瞧见就想起自己先前失去的那个女儿。
她怎会不知道小丫头心中的害怕和委屈呢，这么些年，一直没被除自己和国公爷以外的陆家人所认可。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心里定然十分害怕自己会陆家人舍弃、甚至是唾弃。
白氏只静静地拥着女儿，给她拍背顺气，待她稍微缓和些，才十分坚定地同她说了句：“无论发生什么，芫芫永远是阿娘的女儿。”
她怀中的陆嘉沅顿了一下，而后哭得更欢了……
这夜，白氏在芫芷阁留了许久，直待将女儿哄睡着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先前的害怕和紧张，如今只能同自己的夫君发泄出来。
“若是叫我晓得是谁这么害我的宝贝女儿，我定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陆松知道自己的夫人意有所指，却在一旁沉默不语，他也觉得三弟陆柏娶了许氏，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可如今木已成舟。
白氏见他没反应，一时间更气了，转头往他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我不管，你明天去给你那有眼无珠的弟弟说，让他好好关注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别让他们一天到晚肆无忌惮地害我女儿，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不怕日后遭了报应。”
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转头往内室走去。
陆松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追上去哄。
谁让自己就瞧上她做自己的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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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陆嘉沅又做起梦来，梦见没见过面的生母，是只长着血盆大口的妖怪……
她吓得朝直在梦中挥起手来，嘴里嘟囔着，“阿娘，阿娘，哥哥救我……呜呜呜……”
陆洵坐在床榻边上，听见小姑娘恐惧的梦呓声，想伸手去安慰她，却担心将她吵醒。
可是望见小丫头那白皙脸上划下的泪痕，他还是朝她伸出手，拇指轻抚过她面上的泪痕，轻叹口气。
希望小丫头日后不会恨他，恨他明知今日之事会发生，却在一旁望着什么也不做……
他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才能叫她与江然的婚事退了。
冷眼旁观虽是他的私心，但他绝不会让她白白受着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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