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
吴雨就着灰扑扑沾满血迹的衣服去警局做了笔录，又去公司拿到了那天的监控，最后，她推开了顾南的办公室。
顾南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正悠哉地坐在办公椅上，百无聊赖地阖眼敲着木质办公桌，听到声响后，才站起来，露出了个算是尊敬的笑容，起身走到吴雨面前。
“嫂子？你怎么来了？”
吴雨只是皱眉冷冷地盯着他，忽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顾南的左脸扇过去，这一巴掌使尽了吴雨仅存的所有力气。
按理来说，这不像吴雨会做出的事情，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急于和对方正面交手，还是以这么愚蠢的方式，这不是她。
顾南没注意到会有这么一出，没有防备，直接被扇地整个人向右边偏过去，如果不是因为后面有办公桌，他勉强用手撑了一下，估计就倒在地上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吴雨，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顾南抹了一把唇角，还好没出血，他浑身戾气很重，“嫂子，你以为我是我哥吗？”
吴雨还是没说话，她抓起刚刚在监控室水果盘里拿过的水果刀，迅速向前抵住了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的顾南的脖子上。
冰冷的利刃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时，顾南才真正开始慌了，他浑身颤抖，连着发出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嫂子，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事……我们好好说。”
吴雨看到他这副贪生怕死的鼠辈模样，心里一阵作呕，握住刀的手忍不住往皮肉里又尽了几分，结果就看到顾南抖得跟筛糠一样了。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的货色能够伤到顾北，他凭什么！
吴雨眼里满是厌恶，她凑近了一点，一字一顿，“你是不是以为，顾北出事了，hm就是你的了！”她抬眼看了顾南一眼，顾南此刻已经面色惨白，似乎已经不会思考了，他只是本能般地回答：“不是，嫂子，我不敢的，我怎么会呢？你先把刀……刀放下！”
吴雨瞥了他一眼，如同看了一眼垃圾一样，把刀移开了，“镗朗”一声，刀具落地，吴雨看着惊魂未定的顾南，面色更为骇人。
“刚才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就这么划过去了。”吴雨看顾南又抖了一下，笑了，笑得癫狂，“哈？怕了？”
她蹲下捡起地上的水果刀，那刀上已经沾了一点血迹。她说：“但我没有，因为我突然想到，为了你搭上我，你不配。我的命，要留着。”
吴雨走出hm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天已经有点灰蒙蒙的了。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肖熠。
【手术结束了，医生说，很成功。】
肖熠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条消息发出去，因为在他看来，吴雨这个人，冷心冷血，就算顾北为他出了事，她也不会有多大的感谢，反而会觉得那困住她多年的枷锁终于可以卸下来了，可……他想起吴雨颓然坐着的模样……
算了，感情这种东西，他一个外人，看不透。等顾北醒来，她们自己解决吧。
吴雨是打车的，她没来得及换衣服，事情很多，根本没有时间，以至于司机一看到她那身粘着血和灰的衣服，都发出了奇怪的眼神，生怕自己是不是载了个逃犯。
车开的很快，这条路上一切景物都飞快地向后移动，看不清，吴雨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她一心只想快点到医院，去医院做什么，看着躺着病床上的顾北，她又要做什么，她不知道。
所以等车停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她望着医院正大门，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迈不动。
她现在的样子尽显疲态，实在是看不出本来是个多光鲜的人，周围的人时不时会抬头观察她一下，一个穿着邋遢的女人，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医院门口。
一阵温柔的声音叫了她，“怎么站在这？是来看顾北吗？”
吴雨看了那女人一眼，还算恭敬地喊了一句，“妈。”
顾北的妈妈——沈青遥是个画家，和顾北的爸爸一样，都在世界上颇具盛名。只是，后面生了顾南后，沈青遥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照顾顾南身上了。
沈青遥很善解人意，拉着吴雨就往里面走。她天然自带一种温婉，身上书香气很浓，一看就是从小在艺术熏陶下长大的尊贵人物，即便是岁月也无法从她身上多走这份从容。
吴雨停在了顾北的病房门口不愿意进去，沈青遥看出来了，说：“进来吧，他很喜欢你，应该喜欢你在这里。”
她伸手拉过吴雨冰凉的手，将人轻轻地带到了顾北的床前。缓缓说道：“累了吧？我一听小南说他哥出事了就来了，可惜，来了也没什么用。”
她看了安静躺在床上的顾北，对吴雨说：“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不用担心。”
转身轻柔地抚平了吴雨落在脸侧的细碎发丝，像长辈一样心疼着。
吴雨不喜欢这种多余的关心，她看着她有点疏离，“你是来替他求情的？”
沈青遥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伸手包住吴雨的右手，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了几下，示意安慰。
“本来是来求情的，可……”她看了一眼顾北，“看到他的样子……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求了，我在我这个儿子还没醒的时候去求他媳妇儿放过我另一个儿子，实在是过于恶毒了。”
吴雨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沈青遥勉强笑了一下，看着吴雨，“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
她继续道：“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常年在国外，第一次去顾北办公室的时候，找不到路，那时候就是你带我去的，我当时就想啊，多漂亮的小姑娘啊，没想到最后，你就成了我的儿媳妇儿。”
吴雨把手从沈青遥手里抽了回来，慢慢地走到了顾北身边，就这么看着这个她曾经或许现在都还讨厌着的人。
沈青遥并不感觉冒犯，继续往下说：“当时顾北趁人之危，我是知道的，但我没阻止，你怪我吗？”
沈青遥原以为吴雨不会回答，可她听见：
“过去了。”
沈青遥听到这，愣了愣。说：“那我就当你是怪的吧，但我当时，也没办法，我没办法阻止我儿子去得到他今生唯一想要的东西。”
吴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东西，所以，她只是个东西吗？满足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可以掌握他人命运的人的物品吗？
“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和他爸……”她似乎说道这里有点难堪，可最终还是说了，“我和他爸早年的时候都一心沉醉艺术，那个时候，hm急需一个新的继承人，顾北的爷爷老了，催着他去公司从头学起，于是，他就把当时才三岁的顾北送去了老爷子身边，说，这就是未来的继承人。”
吴雨听到这，将视线从顾北身上移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青遥。
沈青遥看着吴雨无法理解的表情，很是难堪，伸手轻轻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眼泪。“我当时，也同意了这种做法。直到……我在顾北八岁的时候来见他，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认识我了，我带他出去，他也只喜欢一个人站在原地，不会好奇地向四周看，也不会像其它小孩子一样撒娇，赖着我。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我的儿子，好像不再属于我了。”
她笑得有点凉薄，又带点嘲弄自己的意味。
“我知道我错了，我亏欠了我的儿子许多，我当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后悔了，可是，顾北他根本不给我机会，我没法后悔了。就在那个时候，我又怀孕了，所以……所以我放弃了我的事业，我只在顾北他爸身后操持家庭，我放弃了我的整个事业，我想，起码，我的这个孩子，可以在爱和包容里平安长大。”说着沈青遥的声音就带着淡淡的哭腔了，她话语颠倒，带着滔天的悔意，她这辈子，没什么事是做对了的。整个人精神不太正常了，摇摇晃晃似乎要倒下，最后是吴雨扶住了她的手。
吴雨自认为自己早就已经冷血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怒火攻心，可又因为这人是顾北的母亲，她又不知自己是在什么角度愤怒。
她不懂这是什么为人父母的逻辑，因为亏欠一个孩子，就带着对这个孩子的亏欠去加倍地对另一个好？
吴雨皱眉看她，“所以你认为这是你的赎罪？用我来替你赎罪？纵容你的儿子用金钱去随意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沈青遥站稳了，突然急不可耐地双手紧紧抓住吴雨的双手，捏紧了吴雨的手腕，急于反驳，“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办法，我当时真的没有办法，老爷子认定了顾北是继承人，我没有权利带他走了……”
吴雨近乎陌生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这是顾北的妈妈，一个温柔到了极致的女人。但她其实很残忍，她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艺术，把一个孩子推到了最前面，忍受着无边的寂寥，她为了自己内心片刻的安宁，不顾对自己孩子的伤害。
她微微扬头眨了眨眼，把剩余的眼泪憋了回去，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当时知道他逼你，可我不想阻止，我的儿子，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是他自己想要的，全都是我们硬塞给他，逼着他承受的，只有你。”她松开了吴雨的手，讲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只有你是他唯一真正因为自己想要而可以得到的，所以……我没办法帮你。”
吴雨扭过头去，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爱哭，哭是一种最懦弱的行为，它会把人心底最脆弱的东西剖开，任何人都可以在那层血肉上撒盐践踏。
沈青遥的震了震，她看了一眼，对背对着她的吴雨说：“我还有点事，他……就交给你了。”
可在临走时又顿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吴雨单薄颤抖的身形，“忘了告诉你，开车撞你的那位，是你哥哥。还有一件事，顾北应该没有告诉你，但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你的日子会这么安稳，你的父母都不再来打扰你了？”
吴雨几乎无法思考，身子控制不住地僵硬，是顾北！是顾北帮她解决的问题，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她看着顾北苍白的脸，泪水突然盈满了眼眶，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无声地哭泣，泪水顺着落到了掌心里，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许久后，她出口仍然带刺，语气也更为凶狠，几乎咬牙切齿，“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是要干什么？！让我爱上你儿子，然后替你爱他，减轻你的负罪感？”
她转过身嗤笑，丝毫没有先前的尊重，“不可能的，凭什么欠了顾北，你还想心安理得？我欠他的，我会还，你欠他的，也别想逃。”气势不减先前分好，只是挂着泪痕的脸上，多了一丝破碎感。
沈青遥哑口无言，笑着摇了摇头，留下一句“如果他知道你这为他说话，应该会很开心”就走了，仪态翩翩，风姿绰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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