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宫女
“都起来吧。”
陵容端着茶盏，拨开茶沫，她十指纤纤未着蔻丹，只饮下一点茶汤后，方才仔细看他们。
“漱玉。”
听着传唤，漱玉立时上前各赏了一两银子。
陵容抬脸淡淡温柔笑道：“我很省事，也不求你们什么。我不是个小气的主儿，该有的银子我自然不会少你们的。至于当差……我想你们也不至于太偷懒，别的你们自己斟酌着吧。现下我也累了，不愿多费口舌，你们都散了吧。”
那些个宫人有些充楞，听得后也不做多言，收了银子就往各处散了。
“……”
陵容默默地倚在引枕旁，她今天起得格外的早，实在是累，现下回到这有些熟悉的明瑟居，嗅着窗外的竹风细细，只觉想歇息。
“小主……”
漪兰低低开口，隐含忧虑，“小主不警诫一番吗？万一日后有什么个好赖……”
陵容斜眼瞧了瞧她，这一眼不轻不重，却带着些倨傲的上位者色彩，一时间漪兰被看得有些蹙眉无语。
陵容唇边却不禁挂起一抹意义不明的轻笑，她放下白瓷茶盏，“漪兰，留下你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漪兰一愣，眸中深浅不定。
“从来忠心这种东西不是恐吓或收买出来的。人各有别，忠心的自然无论怎样都是个忠心的，若是心有不服自然也不是一时就能改掉的，殊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陵容笑道，“日久见人心，漪兰，你忧心有理，可焉知我此举不是以退为进呢？”
这不是假的，陵容自知后宫中这些人惯来的个性。
她经历过风光无两，也有过万般下贱的时候，宫中人是什么德性，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
自然她也清楚，对待下人恩威并重是上策。但，陵容从来只信人心隔肚皮，恩威并施可得一时俯首帖耳，却难改一个人的本性。说到底，她不过是也为了看一看各自本性，再知人善用也算是好法子。
且做一个温柔和善的小主看起来好欺负，若到关键时候才不是更显手段狠辣，令人心生敬畏吗？
漪兰低下了头，掩去眼底惊惧之色，语气里敬佩有之，畏惧有之，徐徐拜道：“小主心思周全，漪兰不及。”
陵容摇了摇头，轻笑着拉过她与漱玉的手放在一起道：“漪兰漱玉，后宫中凡事要看全，看仔细，谋定而后动。你们二人是我的心腹，旁人我只求忠心或有能力二者有其一即可。可你们却断不能如此。”
她看向漱玉，漱玉星眸闪亮，陵容怜爱道，“漱玉你性格聪敏，果断而宽容得体。”
再看漪兰，漪兰玉容绮年，秀美也不下各位小主，陵容叹息道：“漪兰你性子沉稳，缜密而韬光养晦。”
“虽说是各有千秋，却实际漱玉你不如漪兰细腻温和，可漪兰你也不及漱玉八面玲珑。自然人无完人，但我总是盼着你们二人能为我左右肱骨，若为肱骨，只是忠心便不足，我希望你们可以足够强大，即便小主有朝一日不是我，也可自保。你们可都懂了？”
漱玉一惊，她听出陵容话中凄冷，连忙制止道：“小主，您说什么傻话！”
陵容无奈笑了笑，安抚道：“你只说你懂了吗？”
漪兰也惊呆了一瞬，随即又沉默了片刻，抬眼再看陵容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认真，“多谢小主提点，漪兰明白了。”
漱玉则拧着眉，过了许久才认真点头，回答道：“我是小主救下的，小主所说的我都会去做，只是除了小主之外，我谁也不跟。”
“傻孩子，我只是比喻罢了……”
陵容笑了笑拉着他们的手心中宽慰许多，在这无边无际的宫中也算有了两个知心人了……
只是，陵容也深知漪兰所言也很有道理，现下宫里宫女不多，总共四个。
宝鹃、宝鹊、喜儿和翠儿，这四人中宝鹃她是最清楚的，宝鹃固然不忠心，但确实是出类拔萃的能干。
喜儿和翠儿二人年纪小，倒也看不出别的，只是……从前便是好高骛远，追逐名利，这也并非不好，实在是不可急功近利。
至于宝鹊……眼下还不清楚底细，但瞧了一眼她做活儿的麻利，又兼是极安静温顺地个性，陵容心里便有些满意，只是到底还得再看。
陵容告诉自己，不急的，宫里日子长，有的是时间来□□他们。
漪兰和漱玉二人，她又安排了漪兰日后管着这明瑟居的小厨房，漱玉则是暂作掌事宫女。
贴身事情都由他们二人负责，至于看管首饰衣物一类的另外吩咐了宝鹃宝鹊来做，喜儿和翠儿就先跟着他们来学。
至于太监们，陵容索性让漱玉来安排，内务府分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小太监，也算给漱玉练手了。
本是只想睡上一会儿，却不想这一睡便过了晌午，无奈之下只得先用了午膳，再按着宫里的规矩喝茶消食。
“小主愈发懒了。”漱玉为陵容理着散乱发髻，镜中的少女正打着哈欠，漱玉笑道，“每要到冬季前夕，小主都一副懒懒的爱睡模样。”
陵容也不在意她话中的调侃，抬手翻过怀中的《永州八记》一页，淡淡道：“旁的也没什么，到了冬日里早睡晚起本就是合该的。过了两天后，你家小主就得日日早起向皇后娘娘请安了，便是现在好好补眠也没什么。”
“是是。”漱玉无奈，“小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好在咱们长杨宫里清静，便是补眠也是合适的。”漱玉轻笑着。
陵容挑了挑眉，听着这话放下了书卷，抬眼看她片刻，倏地用手去点她的额头笑嗔道，“你这蹄子没得学会了拐弯抹角，只管说你家小主被扔到了个没人住的地儿不就得了吗。”
漱玉笑着捂着光洁的额头嘻嘻道：“小主真是冤枉人，奴婢哪里那般说了。小主不也中意这清静的地界吗？”
她无奈一笑，换了个姿势支颐道：“自然如此最好，有那些功夫应付那些个没关系的人，我倒不如在屋里睡上一觉，看会儿书，做会儿女红。”
“小主是抽了个上上签。”漪兰端着新做好的点心笑道，将点心放在乌漆小矮桌上后细语道：“只是那些个小丫鬟们却不觉多好，埋怨冷清。”
陵容捻起一块芙蓉糕微微笑了一下，也不在意，“自然了，年纪小爱热闹。不过时候还早着呢，总会有热闹的时候。”
漪兰眸色一沉，唇边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小主明见，奴婢会看好的。”
漱玉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有些思虑道：“只是那些个小的我们都能看好，那两个大的……”
陵容小小地咬了一口糕点，芙蓉糕甜而不腻的清甜滋味在唇齿间弥漫，颇为满意地笑了：“自然会小心的，只是我看着宫里那梅鹊争春的梅瓶不错，想着要赏给谁呢。”
漱玉一愣，伏在她身边低语道：“小主是想重用宝鹊……”
陵容扯着帕子擦了擦唇边，随即回答道：“只是想想而已，若是真好便赏给她也没什么，独独你们两个总有顾不全的地方，提拔一个好的也是合适的。”
漱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奴婢一定会重点瞧着她的，眼下瞧着性子还不错，只是还得长久了看。”
漪兰点头道：“小主身边能用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陵容拿起放下的书卷，翻开刚才读停下来的地方，头也不抬道：“把那两碟莲蓉酥、马蹄羹赏给下面人，告诉他们今儿先歇着吧，明儿个好好办差。”又抬头对他俩笑道：“你们两个也是，各自歇着吧，今儿累了一天了，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漱玉谢了恩便端着点心下去安排了。
漪兰则小心地为她拢了拢衣襟，关好了门窗，便行礼退下了。
陵容翻着《永州八记》，神思略有几分疲惫，便索性不看了。歪着榻上，看着用棉纸密密糊上的飘窗，渗进的阳光疏疏密密，柔和而温暖。
她叹息了一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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