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少轻狂彪悍时光1

不知道别人记事都从几岁起，李唯对于学龄前的记忆非常模糊，印象里只记得几个场景，却也非常清晰，那几个场景都能讲得活灵活现。

        比如大概3、4岁时候待过的幼儿园，那时候妈妈在幼儿园上班，于是园里的阿姨对她非常照顾，每次喝鸡蛋汤，比起其他小朋友照得出颜面的清汤寡水，李唯碗里只有可怜的几滴汤水，全是干货，然后阿姨就严厉地在旁边监视她把那碗鸡蛋吃掉。对于那时候的李唯，这无异于酷刑，每次吃完了都哭的天崩地裂。

        还比如5、6岁时候待过的另一个幼儿园，大班阿姨非常喜欢李唯，每次踩上脚踏风琴都叫李唯站风琴旁边唱歌，别的小朋友都在底下眼巴儿的瞅着。阿姨带小朋友玩跳绳的时候，总把李唯叫到跟前，她摇着绳带着李唯跳，李唯和阿姨配合的天衣无缝，阿姨那叫一个满意，其结果就是，别的小朋友都会自己摇绳跳了，李唯上了小学才学会真正的跳绳。午间发饭时候，阿姨也把李唯叫上，跟阿姨一起发个馒头小麻花什么的。阿姨这样宠爱，自然招人妒忌，班里的小男生总趁着李唯上厕所时候踢她光溜溜的屁股，多可悲呀，还没成人呢就叫人看光光了，那时候的孩子都不给分男厕女厕，像电影《看上去很美》，一帮小朋友，排成队，不分男女，蹲下尿尿。踢屁股还不解恨，午睡醒来，李唯经常发现头发上粘着别的小朋友的鼻屎。至于怎么解决这类人民内部矛盾，李唯就没有记忆了。

        还比如玩了好多年的过家家。李唯小时候家住的单位房，一栋楼就有很多同龄小朋友，加上前后楼就更多，彼此的父母都是同一个单位的同事，年龄也大概相仿。大人之间经常串门子，夏天傍晚也坐到一块聊天纳凉，小孩子就更天天一窝蜂玩到一处。聚在一起过家家的主题通常是皇后娘娘、医生患者之类的，但李唯最喜欢玩“开商店”，她超羡慕百货商店里卖东西给人开票的售货员，对那些小票特别着迷，每次过家家开商店，李唯都争着当开票员，把复写纸夹在妈妈单位废弃不要的仓库保管单小票上，夹三层，使劲儿的写，写完了潇洒地唰一声撕下来，她每每从这“唰”一下中获得极大满足。

        从进了学前班开始，记忆就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李唯的妈妈很早就开始教李唯识字，再加上李唯对于汉字似乎有着超强的学习能力，妈妈讲，出门还需要大人抱着的时候，李唯就会看着街上的大标语念，有不认识的字，妈妈教一遍，下回再路过，李唯就念得出来。妈妈还教了拼音，算数，李唯都学了来。这样深厚的功底，使李唯成了学前班当之无愧的希望之星，每个老师都认识她喜欢她，就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明白创作意图的信手涂鸦，美术老师也会把她夸到天上去。

        不过学前班那一年里李唯记得最深的却是膝盖上胳膊肘上左一层又一层前仆后继的旧的没去新的又来的疤，和碘伏红药水紫药水在自己身体上杂乱无章地绘成的斑斓恐怖的抽象画。6、7岁的孩子，满地疯跑是必须的，奇怪的是，李唯同学逢跑必摔，不管是上坡下坡还是大平地，柏油路青草坪还是黄土道。学前班老师从一开始看见李唯大宝贝惊天动地哭号着流着血的惊慌，到最后兜里习惯性放上一瓶红药水准备随时给这个大宝贝涂上去，着实填补了青年下乡时期没进去乡卫生队的遗憾。

        数不清的跟斗成了小小李唯当时心里的小小阴影，人生中的第一次自卑感油然而生，以至于一直到小学三年级，李唯同学都是班里的体育困难户。

        除去这小小阴影，那时间总还是快乐的。真正的阴影来自上小学后。学前班一起升小学，这一帮一直一起疯跑的孩子应该原封不动地继续一直一起疯跑。李唯很快发现，大家疯跑的时候都不带她了，而且是坚决不被接纳，被抛弃得一塌糊涂，还不知道为什么。发现自己被孤立，李唯起初也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争取回归一窝蜂大队伍，具体行动包括用糖果之类的糖衣炮弹引诱一窝蜂当中的某只小蜂来跟她玩，结果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汽水糖只能换来短暂的友谊，糖糖下肚5分钟，小蜂就会回归大队伍，继续对李唯视而不见；还包括告状，比如今天跑到张妈妈家，跟她哭说她家张小帅不跟自己玩了，然后张妈妈就拎着张小帅的耳朵命令他不许欺负李唯，小孩子要友好，不许拉帮结伙，张小帅被张妈妈k得涕泗横流，当时点头如捣蒜，张妈妈回过身，张小帅就一付怨毒的样子不拿好眼睛看李唯。从李唯屡跑屡摔还乐此不疲这件事就知道，这是吃一百个豆不嫌腥的主儿，把状依次告到刘妈妈家，王妈妈家，孙妈妈家，何妈妈家等等，刘丹，王婷婷，孙悦，何静影等等都更努力地孤立李唯。

        李唯的小心肝儿都要碎了，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何时何地怎么得罪了谁。最后还是墙头草辛晓娜在某一次倒向李唯的时候告诉她了原委。辛晓娜成为墙头草是有其历史必然性的，辛妈妈和李唯妈妈在单位关系最好，当带着辛晓娜的辛妈妈和带着李唯的李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两个7岁的小孩子是很难维持断绝邦交的。

        讲原因之前，大概需要先解释一下“尿炕精”游戏。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孩子，一堆沙子，把沙子堆成一个小土山，山尖儿中央插一根冰果棍，就可以开始游戏了。过程是每个孩子轮番从小土山上搂走一点土，当土越来越少，游戏就开始变得刺激了，因为每次搂土的时候必须保证中央的冰果棍不倒下，如果谁搂土时候冰果棍倒了，谁就输了，输了的人就是尿炕精，晚上是要尿炕的。这是在那个尚无大量各色玩具充斥的年代的一个非常火爆的游戏，取材简单，易于参与，嗯，侮辱性极强。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一天学校午休的时候，一窝蜂十来个孩子一起玩尿炕精。战况很是激烈，到最后轮到李唯和刘丹的时候，已经达到白热化的程度，只要有人再动一点土，冰果棍就要倒下了。正当李唯把整个小身子都趴在地上，小手指小心翼翼地准备往下挠土的时候，一股洪水突然冲过来，冲塌了冰果棍，也弄湿了李唯的衣服。李唯看看自己，再看看刘丹，闻闻自己小裙子上的异味，伸出手指指着刘丹，说：“尿炕精。”

        刘丹同学，咳，都上小学了还尿床。刚才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本就不受控制地尿了，反正就是刘丹尿了一地加李唯一身。李唯其实只是说，刘丹弄倒了冰果棍，是这次游戏的尿炕精，谁知道应时应景，加上张小帅王婷婷他们都哈哈大笑跟着喊刘丹尿炕精，大大刺激了刘丹。更刺激人的是，尿炕精的名号扣在刘丹头上长达一周之久。不知道刘丹用了什么手段，一周后，一窝蜂里再没人喊尿炕精了，然后就是刘丹同学对李唯轰轰烈烈地打击报复行动。

        刘丹打小就是个挑尖儿的孩子，谁跟她玩儿，都得听她的，同时也相当懂得管理调配，把小伙伴儿们治理得服服帖帖，总之一句话，这孩子在很小时候就显现出极高的eq，人小嘴甜，看见邻居叔叔阿姨问候得甜蜜蜜，大人都夸她“会来事儿”，扎到孩子堆里头，凡事抢着拿主意，俨然一个头儿。女孩子懂事比男孩子早，一窝蜂里面其他女孩子并不是一开始就认同刘丹的领导地位，几次明争暗斗之后都败下阵来，渐渐地也就甘心当跟班了。

        李唯搞明白始末以后，心里觉得很委屈，也很痛恨当时尿尿的为什么不是张小帅或者王婷婷，为什么偏偏是刘丹。

        其实李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没有那滩尿，刘丹迟早也要孤立她的。李唯从小被幼儿园老师，学前班老师宠爱惯了，邻居叔叔阿姨也喜欢她，总夸她聪明，尤其受不了的是刘妈妈总拿着李唯跟刘丹比，让刘丹觉得李唯和自己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句话，老早看她不顺眼了。

        让刘丹不顺眼的地方不止一处。一窝蜂里面有个长得清清秀秀的男孩，叫顾蒙，他妈妈叫他顾小蒙，当大家都想跟着他妈妈叫他顾小蒙的时候，顾蒙很不乐意，只有李唯叫他顾小蒙他没说不行。这本来是一件不关紧要的事，尤其对一帮心眼儿没长全的孩子来说。偏偏刘丹以她超高的eq感受到，顾小蒙对李唯是不同的。事实也证明确实是不同的。李唯从小就有个奇怪的毛病，她是喜欢跟一群小伙伴一起的，前提是这一大帮人她都喜欢；同时在这一大帮里，一定有一个人跟自己最亲密，她和这个最亲密的小伙伴在不脱离整个群体的情况下又有自己特殊的小世界，就像地球和月亮之于太阳系。这大概说的不明白，也让人觉得很无聊，李唯也没有故意坚持，却每每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顾小蒙喜欢跟在李唯身边，李唯也对这个一窝蜂里长得最像样的同伴没意见，于是上来就组成了一窝蜂中的小世界。刘丹很气，她也想跟顾蒙最要好，顾蒙跑去跟李唯最要好，这都是李唯不好！

        有长期嫉妒的慢性病，加上尿炕精的导火索，李唯很快成了孤家寡人。

        就连顾小蒙也被拉拢到刘丹那边去了。刚进小学的时候顾小蒙还天天抓着李唯的书包带进教室呢，不几天以后，顾小蒙李唯玩不拢了打架时候，李唯不小心撞掉了顾小蒙刚刚长出来的门牙。李唯的脑袋没咋地，顾小蒙的损失是惨重的，正赶上换牙的时候，两颗大门牙都掉了，刚刚长出来一颗，就被李唯撞掉了，大家嘲笑自己豁牙老儿就会是一辈子的事儿了。顾小蒙哭了三天，死不上学，他妈揍他也不好使，疼是疼，更哭自己未来的名誉，李唯妈妈天天领李唯来道歉，顾小蒙死也不肯见她。小世界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刘丹以光速把顾小蒙拉拢到自己身边，虽然顾小蒙仍然不同意除李唯外的人叫他顾小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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