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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话说当年


屋内还弥漫着发霉的味道,戚远洲无奈打开窗通风换气,那几个侍卫便齐刷刷看过来。戚远洲微微梗着脖子,头一颠一颠地,胸膛大幅度起伏。

        阑缇又一掌过去,道:“少生气,小心急火攻心吐血而亡,我还等着把你做成衣裳呢!”

        戚远洲转过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板儿挺得值,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阑缇便伸手摸摸他的头,道:“乖啊乖啊,小妖怪来给你渡点儿清濯之气,咱不跟把他们一般见识。”

        戚远洲坐着,阑缇站着,他自下而上抬起眼睛,眼角眉梢提起好看的弧度,看的阑缇心中一动,手上就用力了些,“为了不被我吃掉也得听我话,来,起来,让本妖怪坐会儿。”戚远洲弯起嘴角,眉眼也带了笑意,他站起来,把阑缇按在椅子上,头靠近她的,稍稍提高音量道:“小娘子,舟车劳顿,且让我好好亲亲。”

        窗外靠得近的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仿佛在说:这对儿鸳鸯,玩儿的还挺花。

        这边房内,阑缇的后脑勺紧贴在墙上,压低声音道:“今晚别想抱我,自己撑过去吧。”

        阑缇貌似生气了,戚远洲想,她生得什么气呢?他只是开个玩笑逗一逗那些侍卫而已。都已经每晚抱着睡了不是吗?可他们的确不是情人关系,再严酷点儿,是吃人的妖怪与被吃的人,他小心翼翼放在心里的,永远是那个当年偷偷给他桂花糕的琼华。

        想到琼华,他心一紧,为何不来送他

        阑缇缓和心情,见戚远洲一言不发坐在床沿,似乎在想些什么难过的事。她咳嗽一声,慢吞吞挪过去,和他并肩坐在床沿。

        “想什么呢?看你不高兴那样儿,总是发愁的人肉质可不鲜美哦!”

        戚远洲哼了一声,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阑缇凑过去听,猝不及防被按在床上。

        “你——”阑缇怒目而视,戚远洲低下头,辫子从背后滑过来,蹭的阑缇鼻尖痒痒的。

        突然她用力挣开戚远洲的桎梏,猛地坐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饿了。”阑缇揉着鼻子说,“他们什么时候送饭过来啊。”

        晚饭是青菜和烧排骨,阑缇吃得津津有味,大赞厨师有水准。戚远洲着默默吃着,是不是用愤恨地眼神扫她一遍。

        干什么嘛,哪儿来的脾气,阑缇想。

        这夜,戚远洲果然没有来抱她,他背对着阑缇,浑身汗津津的,整个人不住地发抖,露出来的皮肤通红。

        阑缇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想,真是一只落水狗。她伸出手触上戚远洲的后背,那身子便颤抖的不再厉害,却仍不肯转过身来,阑缇叹气,主动楼过去。

        怀中的人终于平静下来,不一会儿便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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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在很有以前,有一个濯奚国。

        濯奚国是一个小国,成立仅一百多年。国内有一条河,名唤乌来,乌来河畔多人家,河水滋养着他们。

        河畔有一户人家,丈夫出卖苦力赚钱,妻子织布补贴家用。夫妻二人成婚多年,仅生了一个女儿。女儿生的美,乌黑的发鲜红的唇,杏眼含情,美名传遍十里八乡。

        乡里也有个大户,大户头发斑白,岁数五十有余。

        其实大户原本是个杀猪的,浑身散发着血腥气。他兜里的铜板沾着猪油,混着铜锈味儿,放水里都能飘起油花。大户的老婆比他小五岁,唯一的缺点,便是个跛脚的,婆娘面容普通,就是胖了些,水桶的腰成日晃在大户眼前,叫他生厌。

        大户也有儿子,儿子生的和他一样壮实。其实大户老婆生孩子之前,腰也可比作水蛇,但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大户人到中年,每天杀猪,突然有一天,就觉得这辈子不能就这么过,于是趁夜偷偷拿了家里所有的银钱,去了隔壁乡的赌场。大户老婆如遭雷劈,白天杀猪卖猪肉,晚上便整宿地哭,一日复一日,就把儿子哭出了门。

        一个月后,乡亲们突然发现大户回来了。

        大户身上不再有猪腥味儿,反而带回了一身的脂粉气,身上穿得也不再是粗布衣衫,换成了黄的绿的锦缎,头上也不再扎着白毛巾,而是新盖上了一顶高帽。

        乡亲们都在传,大户在赌场赢钱了!哭瞎了眼的老婆听见了,喜气洋洋地摸出门去。她在河这头,大户在河那头,她听见乡亲们的喧闹声,瞎了眼的婆子便咧开嘴向前跑去——扑通掉进了河里。

        乌来河只滋养活人,可她已经死了。

        大户和乡亲们寒暄完毕,等有人惊叫河里有浮尸,人被捞上来,大户这才发现这惨白的尸体正是自己扔在家一个多月的老婆。

        大户涕泪涟涟,紧握着婆娘的手,乡亲们费了好大劲儿拉开他,放在平常,这便是十头牛也是拉不动的,乡亲们说他这是过度悲伤,一个接一个地去安慰他,他呜呜地哭着,沾了尸体身上的水的手,悄悄地在旁边大伯的衣服上擦干净。

        大户回到了家,看着破败的墙壁和婆娘生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长叹一声,扯下了挂在墙上的唯一一个铜板,揣进怀里。儿子也回来了,爹俩抱在一起,儿子向爹抱怨着娘是如何天天哭,哭得招人烦,末了留下几滴眼泪,共三颗,另一颗含在眼眶,怎么着都掉不下去。

        婆娘的丧礼办在第四天,尸身停了三天已经开始发臭,大户说这是自己太思念亡妻,不忍其下葬。棺木是普通木头的,大户说是因为婆娘生来节俭,用不惯贵东西。葬礼用的白布共四尺,每人一块绑在手臂上,寄个结都费劲儿。葬礼前,大户亲手宰了一头猪,分好猪肉后丢给厨子,把屠宰刀具拢在一起,屁颠儿地去埋在了后山。

        厨子做好饭,一桌一桌端上新鲜屠宰后做熟的猪肉,乡亲们吃得满嘴流油,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大户喝着酒,眼睛流转在席上的人们,看见未婚少女就挺直腰板,动作间露出挂在腰上的玉石,而靠近门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正皱着眉看着他们,大户看去,心里一震,便留意了起来。

        丧礼后第三天,大户就搬了家,他买了一处好地段的宅院,前后四进,依山傍水,院子里还有花园,他一跃成为乡里的首富。丧礼后第四日,一娇滴滴的女子进门,见了大户便柔弱无骨似的倒在他怀里,大户感受着手下光滑柔嫩的皮肤,乐得牙龈都露出来。

        婆娘的木棺就葬在后山,和大户的刀具一起长眠于地底。未再有人给她烧一张纸钱。乡里还是在持续地办喜事,每办一次,乡亲们就得了些铜板,这是第五次,大户儿子娶第二个小妾,美娇娘撩起盖头,眼神儿劲儿劲儿地勾人。

        大户看着儿子笑得咧开的嘴,心想自己这儿有件事该提上日程了。

        且说回那父亲苦力、母亲织布一家的漂亮女儿。

        漂亮女儿正好十五岁,再过两年便是成亲的年纪,于是早早便有同乡青年盯上了她家,频繁和她爹娘来往。

        爹娘看着自己懂事乖巧又勤快的漂亮女儿,心里想着丁大他家提亲才一匹布,真是把她家女儿不当回事儿。女人看着自己因多年操劳变形的手,男人摸着因自己连年扛货而变形的脊背,夫妻俩见大户风光回乡,便也决计:不能再这么过下去。

        可是夫妻俩头脑不灵光,学不来大户去赌场赢钱,又没有大户那般富有,于是漂亮女儿洗完衣服入睡,夫妻俩的房间却点上了烛火。俩人窸窸窣窣了半宿,等第二日清晨,夫妻俩看着正在砍柴烧火做饭的漂亮女儿,下定决心,吃了早饭等日头升起来,便梳洗打扮得体,去往大户家里。

        待再回到家,夫妻俩脸色那是红润有光泽。男人问婆娘记不记得他家表弟,女人记起来,俩人看了正在屋外忙活的漂亮女儿一眼,交换了眼神,出门就找了先生写了封家书寄给女人的表弟。

        漂亮女儿自小便知道家穷,她有时想,自己应该会像同乡的女孩儿一般,十六岁的时候嫁人,十七岁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十八岁生第二胎,到了二十岁他就是四个孩子的妈妈了,她的身子会大不如前,每日洗衣做饭,再接点儿零活补充家用,也许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等老了,巍巍然在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可她心中也一直有个疑问:真的要过这样的一辈子吗?她对着河水沉思,不能这么下去,她想。

        一次她替同乡送货,跟着车队去了邻国。

        邻国和濯奚国是截然不同的样子,虽民风不同,但好在相邻,语言是相同的。街上到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可惜她没什么钱,同乡们闹哄哄地去饭馆,她则脚步一转,循着读书声找到一处学堂。

        学堂内都是男孩儿,教书先生在台上读着: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

        “先生,窗外有人偷听!”眼尖的学生看到她,大声叫起来。

        先生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讲课,她缩到窗下,白日里惊出一身冷汗。

        咚咚地心跳声似擂鼓,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她忽地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从哪儿来?”

        她抬头,小心翼翼道:“我从乡下来。”

        先生笑了,和蔼地蹲下来,问道:“能听得懂我在讲什么吗?”她羞愧低头道:“没听懂。”“那你想学吗?学诗词,学各家书典。”她看着眼前慈祥的老人,顿觉温暖,又想到学堂的氛围,她回道:“想,可是我是女孩儿。”老人立马吹了吹胡子道:“你若想好,下月初三来此处找我,你叫我先生,我就收你为徒,管你吃住,你只管跟着我学,我不像他们,读书,哪儿有什么男女之别!”

        阳光下,老者胡须花白泛着光,苍老的手挥一挥,留下他瘦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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