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坐在高位上的女子一愣，“这物理是何物？”
林尚幽幽道：“自伽利略、牛顿开始，是一门令所有人又爱又恨的一门学问。”
女子自己斟了杯酒，撩起面纱，掩面喝下，她深情地看着林尚，“那请客人讲一讲这门学问。”
林尚听了面色不改，倒是底下的人眼中露出羡慕和不甘。
林尚仿着古人，作了个揖，“首先我们来先说一下经典力学。从伽利略提出速度、加速度的思想开始，牛顿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提出了牛顿第一、二、三定律，经典物理的大厦差不多就建成了。”
“我们先定义了国际基本物理物理量，其中以长度、质量、时间为主，可以得出速度、加速度等导出单位。”
“速度用字母v表示，加速度用字母a表示。”
林尚抛出一个又一个概念，台下听课的学生的表情已经从空白变成了痴呆。不能说林尚不懂教学，只能说物理不愧是学科之王。
等林尚堪堪讲完第一章，清了清嗓子，本来想喝口水，但想到这里是幻境，还是作罢，只是说：“都听懂了吗？”
女子轻轻拍了几下手掌，“客人学识渊博，奴家很是钦佩。之前只觉得那些文人墨客清高，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东西。”
林尚闻言而笑，“那主人家不如巩固一下刚刚所学的知识？也不难，就如果我在这里走一圈回来，位移是多少？”这题确实不难，但听课的都是古人，学的都是诸子百家，谁接触过这种东西，哪怕是君子六艺中有数，但人家数里面也没有物理啊！再加上林尚说了一大堆字母，鬼记得位移是x，还是s。
女子沉默了，其余人也沉默了。偏偏林尚还没有所察觉，“这都记不住？你这样怎么参加高考？这是基础题，基础题！”恍惚间，汤策觉得林尚被坚果附体了。
女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打断林尚继续要讲课的念头，“客人讲了那么久累了吧，小翠，还不请客人上座。”语气还带着点惧怕。
跪坐在林尚旁边的丫鬟，转动自己的脖子，用僵硬的声音说：“客人，请上座。”如果她的表情不是茫然的话，可能会更恐怖一点。
汤策简直忍不住为林尚鼓掌，真·物理驱鬼。
林尚没拒绝，说了那么久他也累了。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说过那么多话了，或许听他讲的一大半不是人，也或许是他很久没有谈过物理了。
宴会继续进行，但没有人再去为难林尚，毕竟谁也不想再去上一节物理课。而汤策一句“我对于这门也稍微理解一些，你们要是愿意继续深入了解，他可以接着讲”，直接把那群鬼的念头打消了，只得内部菜鸡互啄。
鬼：我tm这辈子都没那么无语过。
林尚听他们作诗听得有些犯困，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逝程度与外面想比怎么样。好不容易挨到宴会尾声，那些身穿长衫的文人保持着作揖的姿态，脸上的笑容凝固；丫鬟也是同样。
唯一还在动的就是坐在高位上的女子。这时候的她好像是活过来了，冷漠的眸子里充满着光亮，她走至林尚面前，说：“客人刚才说的很精彩，我这里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没等林尚答应，她就问：“女子生来就该在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人之后，在家相夫教子吗？”
林尚眼神一凝，“你为什么问这个？”
女子垂下眼眸，避而不谈，“客人只需要回答即可。”
林尚说：“女子可以经商，可以教书，也可以救人，她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她们可以和男人一样。”
“是吗？”女子轻柔地说，“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她朝着林尚行了个屈膝礼之后，拎起了自己的裙摆，林尚看见她下面穿的绣花鞋是鲜艳的红色，鸳鸯戏水的花样。
女子在厅堂中间转了个圈，她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却也没有名字，只是跟从父亲姓吴，排行老三，家里人都称她三娘。
吴三娘从小是个皮性子，她不喜欢女红，喜欢射箭骑马，可是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对女子太过苛刻。她每天被逼着去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绣花，厨艺还有其他的什么，唯独不包括读书。她把偶然得到的书藏好，每次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对着外面的月光，想着从学堂偷听来的东西，一个一个点过去。书被她翻得起了毛边，她能每一个字都背下来，可最终这本书还是被她娘看见了。她的母亲立马大发雷霆，撕了那本来之不易的书，又让下人抽了她五鞭子。后来，吴三娘靠着女红和厨艺出了名，慕名求娶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吴三娘的母亲很开心，与她爹商量了一下，就把婚事给定了，没问过她的意见。
她跑回房痛哭了一场，恨命运不公，凭什么男子就可以有名有字，可以建功立业，女子就不行呢，没有名字，即使是有也是带了奴，婢这些字。可是没法子，哪怕再不甘，三个月后她也要出嫁。她抚过身上的嫁衣，这是她第一次穿正红色的衣裳，之前没穿过，之后也不会再穿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红色的衣服只有狐媚子才会穿，穿着红衣裳出门的人都会被人骂下三滥的□□。
吴三娘恨不得花轿慢一点，再慢一点，红色多好看啊，让她多穿一会儿。后来她就和她的母亲一样，成了贵妇人，她像所有母亲一样，教导自己的女儿要侍奉公婆，扶持夫君，可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叛逆一点。她在及笄之后规矩了一辈子，在死之后生出了不甘，这一份不甘成了幻境。她被压迫得太久了，即便是幻境，没有人会再对她指指点点，她也还是穿了一身素净衣裳，唯一鲜红的绣花鞋被她藏在了裙底，算是她的离经叛道以及一丝慰藉。
她有时候会从外面挑选一些人，她会问这个问题，但是她等了很久，她得到的答案都是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这让吴三娘怎么能满意呢？于是，那些人永远地留在幻境中，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吴三娘从未那么开心过，她第一次学着男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又有些羞赧，她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识字的时候。她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纱，露出了还是个小姑娘的脸。
她说：“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尚点点头，“或许依旧有很多不公平，但是比起你那个时代实在好太多了。”
“那真的是太好了。”吴三娘轻轻拍了一下掌，笑容中带着解脱。幻境渐渐褪去颜色，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吴三娘的身影也渐渐与白雾融为一体，她在消散前问道：“公子，你刚刚说的那个问题答案是不是0？”
林尚点点头。
吴三娘说：“那可真的是太好了，如果我有幸生在你们那个时代，我也要学这个。”
林尚：……“祝你好运？”不过可惜吴三娘彻底消失，没有听见他这句话。
随着吴三娘的消失，林尚与汤策又重新回到了学校操场。林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22：01，从进入幻境开始也不过过了一分钟的样子。
汤策看到林尚这个样子，解释道：“怨生成的幻境不与现实接轨，时间流逝速度与现实是不一样的。”
林尚了然点点头，“所以她这是去投胎了？”
汤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应该是吧。”声音打了个转儿消失在风中。
他想起之前见过的女子，被婆婆搓揉，被丈夫指责，最后再也忍不住，一把火烧了自己的院子，把自己烧死了。哪怕是死了也不安生，被婆婆在身后指指点点，骂她是扫把星，说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最后，成了厉鬼，把夫家上下所有人都杀了个干净，自己失了神智，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烧死时的场景。偶尔有普通人踏进那片鬼蜮，没能逃出来，就此丧了命。
汤策还记得初见她时的模样，浑浑噩噩，不知道今夕何年。等她恢复了神智，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唯一的结局只有魂飞魄散的时候，她笑得很苦涩，“道长，多谢你了。可我还是不甘心啊。”不甘心，三个字道尽了她的一生。再过十年或者更久，这里也只会留下一个女鬼灭门的怪谈，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女鬼在生前是什么人，她受过什么苦。
“汤策！”
汤策猛的回神，看见林尚正在奇怪地打量着他。
“你被魇住了？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动静。”
汤策嗫嚅半天，最后只是说：“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两个人就沉默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你物理学的挺好的。”汤策说这话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还行，之前无聊的时候看过一些。我其实还挺想问你，那个幻境是四维空间吗？怨是意识还是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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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策想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吧。鬼在自己的鬼蜮可以控制时间，所以我们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是只过了一分钟的样子。至于意识还是物质这个问题，你可以认为意识是一种特殊的粒子，在特定的磁场下可以与周围的什么粒子相互纠缠，那些粒子又构成特定的场景。再加上磁场对于人的影响，使人本身的意识与场景纠缠。导致自己的意识进去了，而身体没进去，所以表现出昏迷等一系列症状。”
林尚看着他，汤策莫名看出一种我觉得你在胡说，但我没有证据的既视感。
“所以，按你这个说法，在外人看来，我们两个在操场上躺着，跟死了一样？”林尚不能接受，哪怕这个过程只有一分钟。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同鬼对鬼蜮的时间掌控不同，也无法确定我们会昏迷多长时间。”
“你们研究过，有研究报告吗？”
汤策想了一下，最后说了实话：“没有，一切都是经验之谈。”
林尚“啪啪啪”鼓掌，“那请问这位同学，你是怎么一本正经地说出刚才那番理论的呢？”
汤策假装没听出话语里的嘲讽，“就，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林尚：……你作为一个神棍，要不要那么讲求科学，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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